是大人还是小孩,请老师告诉我那天的经过。」
「告诉你才是正确的吧。」他缓缓道来。「我的妻子原本就体弱多病,那天她从早上就身体不适,我想陪她去医院,但被她说是过度担心。我告诉她采买交给我,要她不要出门,就出门去学校了。」
「因为要教我画图。」
「有点不对。」老师垂下视线。「我很久以前就想当小学老师。我小时候其实不太喜欢学校,但后来我过上一位很棒的老师,当时和你一样是四年级。」
云层平稳飘动,由纪觉得那就是黄昏迫近的速度。
「我认为内田老师也是很棒的老师。」
「因为我刻意表现成你们眼中的那个样子。」老师笑了。「我拚死伪装,连自己都被骗了。我如果真的是很棒的老师就好了,如果不论何时都能把学生摆在第一位就好了,但都是装出来的。家人过世后,我注意到自己多么虚伪。」
太阳被云层遮住,世界稍微暗下。
「比起你,我更爱妻子和儿子。我牵怒自己的学生,想著没有你就好了。」
由纪摇摇头。「老师没有错,我完全没考虑到老师的苦衷。」如果没有由纪——老师说不定就会陪太太去医院,起码师母就不会带著勇次到商店街了。
「但我唯独不该把这件事怪到你身上。」
由纪注意到老师的声音隐约颤抖。大人也会哭泣,即使他们没有流下眼泪——由纪如果在八年前知道这个道理就好了。
「我还记得妻子那天早上的话。她说,她喜欢被学生们喜欢的我,我应该贯彻那样的自己。我明知这点,但没办法好好做到。」
由纪不知道该对老师说什么话。她打从心底希望和老师道歉,八年前那个自私的自己错了,八年前的自己毫不考虑老师的苦衷,一味依赖老师,然后感到害怕。
但这一定不是正确的选项。这时不能道歉,由纪这么觉得。
虽然不清楚理由,不过老师是大人,我是小孩;老师是教师,我是学生,若向老师道歉,老师会更受伤。由纪模模糊糊地抱著这样的念头。
云朵再度变幻,世界绽出明亮,阳光聚成一束照在离两人有点距离之处。
「你在今天来真是太好了,我刚好在想你的事情。」
「为什么是今天?」
对由纪来说,事情都过八年,今天已经太迟。
老师不太好意思地咧嘴笑了。「我昨天和儿子重逢了,虽然这种事不可能发生,但不知为何我对此深信不疑——我昨天和勇次重逢了。」
啊,原来如此,所以才是今天。
勇次昨天回到这栋公寓,所以雨坂先生说今天最合适。想一想就知道了,自己多么迟钝啊,由纪想,自己一定还有更多更多需要思考的事情。
由纪摇摇头。
「我认为勇次真的回来了。」
迷路的他终于到家了。由纪清楚知道这件事。
「我最近见到了幽灵。老师还记得小学时,一直住院的星川同学吗?」
由纪想和老师谈谈变成幽灵的友人。这样一来,老师说不定就能相信勇次回家了。她认为这比较好,虽然绝对算不上是快乐结局,但总比怀疑昨日的真实性好。
然而老师的表情暗下来。
「嗯,你那时和他感情很好呢。」
他?
「奈奈子是女生啊。」
老师困惑地眨两下眼睛。「是……这样吗?我记得是男生才对。」
「是女生没错,我和她国中的时候同班过不少次。」
老师偏偏头。「你到底在说谁的事情?」
谁?这种事情根本不用说。
「就星川奈奈子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有两个星期天天上图书室。」
就是那个要动手术而立刻搬家的少女。
「我知道的星川同学八年前就过世了,你国中不可能跟他同班。」
由纪一片混乱,老师到底在说什么?老师到底在说谁的事情?
「不会错的,我也出席了葬礼。因为家人的意思,他们没公开葬礼的消息。不过有些他不太正面的传闻至今还在学校流传。」
「传闻?」
「嗯,关于减号班的幽灵。但没什么,只是常见的故事。」
她八年前就过世了?
「那是……不可能的。」
由纪按著额头紧闭双眼。
「因为我去年出席了小星的葬礼啊。」
两人聊十五分钟左右后返回公寓,由纪希望为老师的家人上柱香。他房中杂物不多,厨房虽然堆著换洗衣物,但没其他杂乱迹象。墙壁正中央设置了宛如房间主人身型般的巨大佛堂,佛堂上供著一本书——《视觉陷阱的指尖》,那是雨坂先生的书。
「我妻子身体虚弱。」
内田老师开口。
「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她老是在看书。」
由纪在佛堂前双手合十,闭上双眼。她想不出话语,仅在心底一再重复「对不起」。睁开眼皮时,将头探进衣柜的内田老师正好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