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又有其他作战将领质问:
「有一说是『运输成本为距离的平方比』。要是在没有据点的状况下踏入敌国领内,运输线将大幅延伸,难以补给。攻下诺瓦洛库作为我军的攻击据点,充分累积物资后再深入敌阵才是常态。」
「拙见以为,军粮无需靠后勤运送,而该从侵攻地点直接徵收。直到百年前,地区通常难以供给足够军需,但现代历经过农地改革,收成量已大幅提升,足以让我军往后无论去到城镇或村落都能顺利吃饱。根据第六次堤拉诺勒战役的记录,人口六百的村落足以供应一万两千名士兵驻扎五日后,村里仍留有食粮积蓄。」
卢卡明确了当的回答,使得一名壮年将领顿时吹胡子瞪眼,怒吼道:
「帝国军可不是蝗虫!以高洁自豪的帝国军若靠强抢民粮苟活,形同让陛下威光扫地呀!」
「并非强夺,主要是靠军费来购买粮草的『徵收』。要是临时缺乏现金,留下借据也行。只要在获得赔偿金后再来付帐,不只能不损一点成本,更能于敌国领内宣扬陛下的威光。」
看到卢卡一副老神在在,就像在表示早已预料到这点程度的怒吼,壮年将领的胡子抖得更严重,发出更大声的怒吼:
「至今为止已有成千上万的士兵魂断那条山道!攻克诺瓦洛库要塞实乃帝国之宿愿,视而不见直接通过定将影响陛下信誉!德尔?多勒姆战役……不,这一百二十年间,攻克诺瓦洛库要塞始终是帝国东方扩展计画的作战目标!要是现在更改目标,将如何对得起壮烈牺牲的先人们吶!」
这些贵族真的就带著这点程度的蠢猪脑来打仗啊——卢卡打从心底厌烦。拜托为了顾全你们那狗屁信誉还面子啥鬼而丧命的士兵想想好吗?
「阁下,您这是本末倒置。攻略诺瓦洛库要塞的目的乃是推翻德尔?多勒姆王制。只要能先让德尔?多勒姆王投降,诺瓦洛库便会开城。您这样手段跟目的相反过来了。」
「什……你……这……!!」
我大概是不懂讲话礼节才总是惹贵族发火吧——卢卡边自嘲的同时,仍没有停下他蕴含沉静怒火的话:
「作战目标应该定为歼灭敌野战部队,至于要塞只需建道栅栏包围起来即可。现代社会结构、产业、农地与道路的改革已十分先进,无需再受旧时代的补给观念所困。利用敌地资源供给我军,这才是新时代的战争。」
卢卡特意维持冷漠口吻,说得斩钉截铁。
鹈雀无声的大会议间内不再响起反驳声。即使用情绪性字眼攻击也马上会遭卢卡的机智挡下,甚至反挨一记回马枪。在场的贵族们能做的,只剩下交互看著卢卡和普拉顿元帅。参谋长普拉顿直到此刻,都还没对卢卡的意见做出任何反应。
「参谋长,说说意见吧。」
经弗拉德廉皇太子这么一催,普拉顿才终于面色凝重张口:
「到了这个地步才要更改作战目标实在不可能,巴路克副团长这番言论应于第三次战役立案前说才对。」
马上就遭到否决,同时一阵松了口气的氛围在贵族间扩散。既然参谋长直接否决,什么样的献策都没用了。
然而——
「为什么不可能?」
弗拉德廉开口质疑。
只见普拉顿白眉下那对深不可测的眼稍稍瞪大。
「殿下,因为我军并未做好深入侵略德尔?多勒姆王国的准备。尚未掌握敌野战部队再集结地点就踏入敌领,追逐起不知位于何方的敌人,定会拖长输送路线,届时我军将用尽资源。既没办法保证敌军定会与我军一决胜负,不拿下诺瓦洛库要塞就直接发动攻势,形同自杀。」
卢卡反驳起普拉顿的回答:
「就算掌握不到敌部队所在地,只要我军朝著敌首都巴迈勒前进,敌军定会出面决战。巴迈勒对他们而言是神圣之都,德尔?多勒姆王肯定会拒绝不交战就拱手把首都让给异民族这种丑闻。正因为过度自豪,使得他们无法拋弃圣都。」
普拉顿恶狠狠盯向卢卡。元帅阁下竟对一介区区佣兵展露出明显怒火。要是没有皇太子在场,恐怕早就有亲卫队冲进来抓住卢卡了吧。在场所有大贵族可说都成了卢卡的敌人。
不过。
——谁还管啊?我才不会输哩,放马过来啦臭家伙。
卢卡再度下定决心,哪怕是关禁闭还是降阶,说什么都不能输了这场唇枪舌战。就让我代表那些在前线奋战的士兵们,好好教训教训这群臭贵族……!
在那之后约莫一个半小时,卢卡以参谋长、首席参谋与其他所有高阶将领为对手,提著唇枪舌剑大肆厮杀了一番。双方各自搬出拥有的经验与知识,以卢卡的献计与现行作战目标为题仔仔细细相互质问,挑语病,翻旧帐,揶揄挑衅威胁无所不用其极,只求辩赢眼前对手而说得口沫横飞。
弗拉德廉自始至终都只单手举著酒杯,微笑著默默观望。听著长篇议论也不感到无趣,有时当出现一些针对卢卡的严重人身攻击侮辱时,他还会出言缓颊,将议论引导至正常轨道上。
——这个人是个好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