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的工作排在上午,但树户没有现身。
朝会解散后晴史等了二十分钟,还是没见到他,只得独自清运数量庞大的垃圾。
将手拉车收拾完毕,晴史愉快地前往图书馆。他思考过树户生病的可能,但丝毫没有前去探望的意思。时间已过了下午两点,却意外不觉得饿。
枯渴的心,需要的是雫。
他气喘吁吁地跑进图书馆,雫却不在那里。晴史立刻爬上屋顶,然而等待著他的,也只有冬日的白色艳阳而已。以严冬来说,最近几天的气温相当高,但屋顶上却连一个小孩也没有。
他想起月丸说过要请雫制作蒙太奇人像画,便转而前往极乐街。
白天的极乐街,是一条寂寥惨淡、有些阴暗的窄路。妖艳的世界悄悄潜藏其中。营业中的店家屈指可数,在街上徘徊闲晃的都是些别有意图的男人,看不见那些大声扯著酒嗓的皮条客,用暖和大衣包裹婀娜身姿的流莺也寥寥无几。冷清的小路边,有一群裹著层层厚衣、缩著身子的街贩。
晴史在街贩中寻找雫的面容,但一无所获。
「怎样,是要买?还是不要买?」
见晴史在路上来回走动,一个白色羽绒衣少女不悦地对他喊道。少女可能跟雫同龄或更小一些,单调土气的脸上抹著化妆品。她脚边散乱地放著一些镇内工厂制作的指甲刀。
虽然对方不友善地瞪著自己,晴史决定还是向她问问雫的事。
「你说雫,就是那个画画的女孩吧。嗯,今天她在我隔壁,不过大概一小时前跟客人走了喔。没错吧?」
卖指甲刀的少女,向坐在左边的黄连帽衣少女搭话。纸箱做成的招牌上,用圆圆的字手写著「捶肩一次五百圆也有特别服务喔!」。
「啊,是海苔卷吧,那个客人。他今天穿平常的衣服,所以我当时没注意到,不过想起来,那张歹命的脸的确是海苔卷没错。」
「海苔卷是?」
晴史插话。指甲刀少女边玩著她的茶色浏海边回答。
「大概两个月前开始就常看到他啊。他个子很瘦高,老是穿著一身黑色雨衣,所以我们说他看起来真像海苔卷。」
「对对对。他的脸都被帽子盖住了,大家都在猜那家伙到底想干什么,对吧?」
只有清运尸体的垃圾清运员会穿的,黑色雨衣。
足以成为街贩们话题的高个子清运员,晴史只能想到一个人。
「说到这个,我还留著那女孩的画,因为海苔卷没有带走。」
指甲刀少女将一张原先背面朝上的画纸递给晴史。
看到以炭笔绘成的肖像画,晴史瞪大双眼。
全身泛起恶寒,彷佛血液都要结成冰。
一双阴沉混浊的眼睛,树户的眼睛,正盯著晴史。
「然后呢?雫人呢?她去哪了?」
咄咄逼人的晴史,让捶肩的少女有些畏缩。
「我不知道这么多啦。只是,他们好像有吵一下要在哪里做。我好像稍微听到『那就在你家』,大概是吧,好像不太确定?」
晴史转头望向大楼群后方的二番街。
他说了声谢谢,拔腿就跑。「等等啊,喂!不买东西啊你!」指甲刀少女气急败坏,晴史只是头也不回地朝二番街奔去。
狭窄的巷弄弯弯曲曲,他跑著跑著,摔倒了好几次。跑过转角杂货店时,差点撞上一个卷发的中年胖女人。「你长不长眼睛啊!」他瞄了一眼痛骂的中年女人,继续奔跑。
乾燥的阳光穿过细长零碎的天空,落在板切町的道路上。乾扁的棉被晾在窗外,拍打棉被的声音传进耳里。在一片生鱼的腥臭中,传来熟食店的油炸味。
板切町的风景、声音、气味,逐一被拋在身后。
在冬天的风中沙沙作响的衣物;掉在路边的塑胶娃娃;磨粉机运转的声音;路上散落的垃圾;婴儿的啼哭;耸立的大楼完全遮蔽了寒冬的太阳。
抵达人烟稀少的二番街时,晴史几乎不能呼吸了。
站在丑首大楼前,他双手撑著膝盖,气喘吁吁地抬头看向213号房的窗户。透过紧闭的毛玻璃,看不见室内的模样。
呼吸还没缓过来,晴史一步一步艰难地爬上二楼。
走廊上流出死亡金属的重低音鼓声,然而晴史的心跳比那节拍更快,碰碰碰地击打著肋骨。想尽快确认的焦急催促著他的步伐,同时,不知在前方等待的是何物的恐惧,又将脚步拖慢。
到达213号房。耳朵贴在门上倾听,里面没有声音。
他松开打算敲门的拳头,转动门把。
门没有锁。
他想要悄悄推开门,铰炼却发出如蝙蝠鸣叫的尖锐声响。
短廊前方,起居室窗户洒入的阳光和上回一样白亮。
一个黑影从墙壁后方探出上半身,发现了晴史。
嶙峋下垂的肩线。短发。扁平的胸部。细瘦的体型。
「真亏你知道在这里啊。」
将近半年来几乎天天听到的,沉稳但总令人不太舒服的声音。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