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能有父亲……还有家……他的新生活就近在眼前了……所以,求你了……”
年轻的母亲轻声叨念完后,便筋疲力尽地闭上眼了。
麻布下那不知男女老幼,是人是兽的可怕生物还在继续观察眼前的母子。它身上既感觉不到温情,也感觉不到犹豫,没有一丝一毫的人味,仿佛接下来就会把虚弱至极的母亲和嚎啕大哭的婴儿当作食物吞下……
圆滚滚的苍白小手停在了半空中。
船舱内的人也都沉默了下来,纷纷闭上眼,或躺下,或坐着,或互相背靠背。四周悄然无声,每个人都累极了,一动也不想动,景象有如描绘末世的中世纪油画。
移民船剧烈摇晃起来,浪似乎变高了。
破败、阴暗而又沉重的船破开灰色的海浪,看着既像旧世界鬼故事里登场的巨大棺材船,又像中世纪传说中流放罪人的愚人船。
船不停歇地驶向新大陆。
逃出旧世界的移民们已退无可退,只能一路乘风破浪。
黑夜遮蔽了天空,淹没了破船,染黑了海水。
——时值二战刚结束的夏天。
东洋小岛国的少年久城一弥,在旧大陆的苏瓦尔王国留学时,在隐藏于深山的学院的图书馆塔上邂逅了美丽而神秘的少女维多利加。维多利加拥有优秀的头脑,是传说中的灰狼的后裔。然而,不久之后世界大战爆发,维多利加被身为苏瓦尔王国灵异部首脑的父亲监禁起来,喂服药物,当作改写世界战局的“灵异兵器”使用。一弥则被强制遣送回国,并参军出征。维多利加在母狼柯蒂莉亚的帮助下成功越狱,逃出父亲的魔掌,后为与一弥再会而远渡重洋……
在漫长的暴风雨过去后,两人都好不容易活了下来,却又再度卷进命运的齿轮之中,被迫流亡新大陆。
移民船跨越两片大陆间广袤的海洋,运送着乘客一路向西。
不知过去多久,亮似探照灯的光芒从圆形的天窗射入船舱,朝阳的光辉再度降临。倒卧在船舱内的移民纷纷睁开眼,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船的速度缓缓下降,引擎如怪物般发出咆哮。
有用母语大喊了一声,紧接着,各种语言的叫声便此起彼伏。
“到了啊!”
“到了!”
“终于到了!”
还在睡觉的人也一个个地抬起头,站起来。一弥同样被惊醒,眨了眨眼,轻轻摇了摇旁边盖着灰麻布的神秘人。
接着,一把如老女人般嘶哑的声音不悦地说道:
“……什么事啊?”
“我们到新大陆了!”
“……唔,是吗?”
这个娇小的家伙也披着麻布慢慢站了起来。
移民们鱼贯跑上楼梯,一弥两人也跟着走向甲板。四周的脚步声吵杂一片,移民或是踩到别人的脚,或是被撞到墙上,或是相互撞到脑袋,但谁都没空去计较,全都一个劲地往甲板跑。
移民走出船舱后,都忍不住深呼吸一口清晨沁人心扉的新鲜空气。甲板上站满旧大陆的各国移民,热闹得像在开庆典。他们按各自的风俗,用自己的语言或载歌载舞,或畅谈,或欢笑。
“快看!”
“自由女神像!”
移民一个接一个地手指前方。
一弥两人也手牵着手,眯起眼抬头仰望。细长的碧绿双眸与漆黑的大眼睛盯着同一个目标。
海水也已经变成了蓝色。
在朝阳照耀下,自由女神像高举的手仿佛举着一团火。头戴王冠、年轻果敢女性丰胸翘臀,小腹紧致,卷曲的毛发柔滑地垂在身后。她就是展望未来的新大陆守门人。
雕刻在女神像底座上的诗歌堪称是当今世上最有名的诗句。移民们大都对这首诗耳熟能详。不论识字与否,懂不懂英语,在这一路上,大家心里都在一个劲地默念那段诗歌。
有人大声地唱了起来。
甲板上瞬间响起由英语、法语、德语、意地绪语、意大利语、希腊语等各种语言组成的大合唱。
“扼守你们旷古虚华的土地与功勋吧!
那劳瘁贫贱的流民
那向往自由呼吸,又被无情抛弃
那拥挤于彼岸悲惨哀吟
那骤雨暴风中翻覆的惊魂
全都交给我!
我高举灯盏伫立青门!”
(注:自由女神像底座的铭文出自女诗人艾玛?拉撒路的《新巨人》,最后一句英文原文为:Iliftmylampbesidethegoldendoor,书中樱庭大妈用的日文版最后的goldendoor写的却是青い门,后文对移民局大门的形容也是青い门,故此处译为青门)
清爽的凉风吹拂而过。
唱完诗歌的人们一个个潸然泪下……第二次暴风雨结束了,我们就是所谓的诸神黄昏的幸存者……我们是被新的众神选中的子民。或许在数个月前,有的人还是彼此敌对,有的人是结盟伙伴,有的人曾是举枪参战的敌国士兵。但如今战争已经结束,敌人盟友都已不复存在。暴风雨将永远离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