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介机械性地回答。光是事不关己地谈着自己,对话就变得如此冷漠。不论对方的表情,还是令人怀念的嗓音,全都事不关己。
这样的对手,绝对不能让她看穿自己。
这样的对手。
礼子凝望京介的模样,无声地反覆呼吸。接下来该说什么?在看似冷静的面孔底下,对方似乎也在想着同样的问题。礼子也很清楚,要是应对不当,自己就会陷入危机。
「上学开心吗?」
礼子问道。这是个没有压力的问题。或许她是打算透过轻松的提问,逐渐打破自己的心防。京介正准备用没有压力的态度回应,不过却突然转念,这么说道:
「最近有人问过我同样的问题。」
「嗯。」
「我接到你家打来的电话。说这个月月底有法事,间我要不要去。」
「……是吗?」
礼子的回答,和之前相比大约慢了一秒。不过礼子的表情并没有变化。没有出现足以利用的破绽。
「然后呢?」
礼子仰望着京介。
「京介,你会去吗?」
「我还没想。」
「不过,你就算想去也去不成。」
「为什么?」
「因为今晚就要死在这里的人,没办法参加别人的法事。」
「前提是真的死掉吧。」
「不过仔细想想实在可笑。我明明还活得好好的,居然会有法事。埋在坟里的是团体制造的复制体……对了,京介,两年前的葬礼,你有看到我的复制体吧?」
礼子迅速说完,像是想起什么似地发出短促的笑声。
「满脸都是伤痕对吧?负责制作的是制作组的新手,还不熟练。脸做得不像,只好弄出伤痕来掩饰。不过我好歹也是在乎外表的年纪,真是让我吓了一跳。」
礼子的口吻与表情就跟两年前一模一样。平和地说着话的一般少女。这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还是作战?京介无法判断,只能在埋藏着感情的状态下点头。要发出冷漠的反应竟是如此艰难,这是有生以来第一遭。
「打电话的是我妈?」
礼子用空下来的手摸着颈边的发丝,这么问道:
「她好吗?」
「你不考虑去看看她?」
「不考虑。完全不考虑。」
礼子把手放下,缓缓耸了耸肩。
「不过我不在了,妈妈应该会比较放心吧。我的气喘打从上国中开始就没好过,从小就让她十分操心。」
「没有人会因为女儿不在而感到放心的。」
「可是,我只是个毫无专长的平凡女儿。」
「这……」
「我也知道自己没什么好值得骄傲,不过我不认为这是种不幸。」
礼子将京介的话打断,用平板的声音说道:
「我相信自己将来一定能得到幸福。我的人生会一直持续下去,这点我从来没怀疑过。我相信,自己一定会一直和某人在一起。」
「……嗯。」
就在出声附和的时候,京介感受到一丝不悦。对于对话的方向开始有点不安的感觉。
「所以啰。」
礼子似乎对京介的变化不以为意,继续说道:
「在遇到车祸,觉得自己会死掉的时候,真的很苦恼。」
礼子抬起头,视线从正对面直射过来。不安确实在增加,京介忍不住想把视线从礼子脸上挪开,不过还是咬紧牙根撑着。耳鸣了。现在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两年前的回忆还能勉强事不关己地拿来谈。至于彼此目前的情形,那就纯粹当成近况报告。不过夹在两者之间的那个事件,让礼子从此转变的起点,京介还不知道该怎样面对,所以他不想听。
「我正在苦恼,劝导人员就出现了。」
礼子的视线固定在京介身上,这么说道。她的口音和表情,都默默回复为「成员砂岛礼子」的模样。
「什么团体、什么成员,刚开始完全搞不懂是怎么回事。不过我想只要能够得救,其他都无所谓。我还不想死。」
「是吗?」
「我想到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全都是自己一个人办不到的。我想要是自己在这里死了,我很苦恼,还有某人也会很苦恼。」
「是吗?」
京介拼命吐出简短的回应,这么交代自己。要冷静。不论她说什么,通通当成不相干的事情。明明这样就行了,却耳鸣个没完。要是再动感情,被抓到破绽,到时候可就——
「不论用哪种方式,只要有办法活下来,说不定哪天就能和他重逢。京介,我……」
礼子弯起嘴角,微笑了起来。那是到目前为止最自然、最柔和的笑脸。
「那时候,我想为了你活下来。」
京介心里一紧,再度交代自己要冷静。
「要是没有你,现在的我铁定静静在坟里长眠。要是没有你,我就不会选择『杀手』的人生。」
礼子脚底的砂砾喀啦一响。
耳鸣停止了。京介半个字都答不出来。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