测出他来自于什么时候或什么土地。
他真的只是个名为『男人』的存在。
那就是创造了索隆的『神』吗?
(好像啊!)
省吾的意识里突然掠过了这种苦笑般的想法。
他很像——除了身为喜好电玩的御宅族以外,没有什么特色可言的省吾。
当然,就算不说这个,考虑到省吾自己身上也流着神的血脉,他跟这个男人在遗传上的某些层面应该也有许多共通的要素吧?不过在有别于这个事实的层次上,省吾首次对这个『神』产生了类似亲近感的情感。
大概是因为自己也被放逐在虚无之中,所以省吾才能充分理解『神』那走投无路的意识吧!
省吾当初被召唤到索隆时也感到相当困惑;虽然有梅莉妮在自己的身边,让他不至于慌得不知所措——不过普通人如果突然被召唤到名为异世界的场所,会感到困惑也是理所当然的反应。
不,这里甚至连世界都没有。
(这果然是——神的记忆吗?)
省吾并不清楚神的记忆是如何重现在自己的意识之中的。
这是〈渎神之主〉在超高效率下运转造成的共鸣现象吗?恐怕神遗留在『圣遗物』里的经验正透过省吾的脑这个媒介重现吧?如果要用容易理解的例子来比喻,『省吾的脑』和『圣遗物』现在就相当于『DVD播放器』与『DVD光盘』——也就是『硬体』与『媒体』的关系。
而省吾既是『播放者』,同时也是『观众』。
不,『观众』这个词汇还不足以形容省吾现在的状态。
他重新体验的是『神』全部的五感——以及全部的感情。
『神』的情感中首先出现的是恐惧。
这里什么也没有。
虽然产生了光——但讽刺的是,这产生的光反而让『神』的心中涌现出前所未有的孤独感。一旦被放逐到人类有史以来从未体验过的、几近完全的虚空中,任谁都会感到不安与恐惧。
这里没有上下,也没有左右。
更没有可供立足之处。
对一个由地上爬行的动物进化而来的后裔而言,那是无比庞大的压力。
『神』无意义地摆荡着四肢——名副其实的手足无措——同时一味地放声惨叫:恐惧虚无的惨叫声无意义地持续制造出光芒,但那反而让『神』更清楚地看见——在这个场所中,不管走到哪里都没有任何东西的残酷事实。
好恐怖,无可救药的恐怖。
这里什么也没有。
除了无意义地将虚无照得白亮亮的光以外——
(…………这么说起来——)
省吾突然想到。
以前——花梨曾经说过。
人类这个词汇写成『人』之『间』。(注1)(注1人类的日文是「人间」。)
也就是说——人类必须从人与人的存在之间确认自己,才能确立自我的意识。将区别自己与他人的过程中产生的各种东西加以整理,并且让自己的内心理解认同后,才能产生所谓的知性。
如此一来……
(首先需要的是——)
得以立足的大地。
虽然省吾的想法不可能传达给『神』——但疲于惨叫的『神』却像是突然缅怀起自己的故乡一般,开始梦想着诸多影像。
那里有山;那里有天空;那里有海。
同时在山、海与天空之间形成界面的有海滩、河川、草、木、土、水、岩石……而在这
此一界面之间移动的有昼、夜、星、月、鸟、兽…………
然后是——
(——人类。)
成群——而且能够用其中的空隙定义出自己的存在。
对于置身在终极的孤独中而恐惧不已的神来说,那大概是比什么都来得必要的存在吧。
仔细一想,这也是很理所当然……同时极为司空见惯的结论。
(……有人在吗?有没有人在啊?有人在吗?有人在吗?有人在吗?有人在吗?有人在吗?有人在吗?有人在吗?有人在吗?有人在吗?有人在吗?有人在吗?有人在吗?有人在吗?有人在吗?有人在吗?有人在吗?有人在吗?有人在吗?有人在吗?有人在吗?有人在吗?有人在吗?有人在吗——)
那是省吾的声音吗?
还是『神』的声音呢?
省吾无法确定;不过那痛切的叫声却绵延不绝地回荡在虚无的深渊之中。
——有没有人在啊?
——有没有人在啊?
——有没有人在啊?
——有没有人在啊?
这里什么都没有。
这里也没有任何人在。
当一个人置身于过度的压抑状态时——往往会逃进妄想之中。
暴露在真实虚空下的『神』从自身的记忆中寻求慰藉自己的事物。
以往曾见过的天空。
以往曾见过的山峦。
以往曾见过的河川。
以往曾见过的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