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九月十三日,一个女性乘客在海东车站下了车。是一个留着中长发型,未满二十岁的年轻女性,轮廓很深的脸上洋溢着像是吹拂着夏日高原和风的气氛,脚步轻爽而具律动性。她背着一个大运动袋来到剪票口的时候,发出了意思不怎么明确的喃喃低语。
“好不容易,美丽的单身女性角色终于出场了。”
当她从出口走出来朝着计程车招呼站走去的时候,有一个人影走了上来。那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性,是神圣真理教团的布道者。她亲热地对着旅客说道“想不想听听真实的教义?”当她正想展开她那冗长的教义演说时,年轻的女性干脆地回答她。
“我知道。真理小姐和正义先生是双胞胎吧?”
“啊?”
“哪,那里不是那样写着吗?”
年轻女性指着神圣真理教团的宣传海报。上面大大地写着“真理只有一个,正义只有一个”。女性想对这个不得要领的女孩子做长篇大论的说明。
“真理小姐和正义先生都只有一岁吧?好好成长对他们是最好的。请代替我向真理小姐和正义先生问好。”
这是信徒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反应,所以,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当这个信徒恍然明白自己教团的教义被奚落时,女孩子已经离开现场了。信徒愤怒地跑到车站外面,却只看到急驰的计程车扬长而去的渺小影子。
一边看着备忘录,一边指示司机方向的女性带着充满好奇心的视线看着车窗外,可是,花不了多少时间,计程车就到达了目的地。那是白杨学院职员宿舍的一间公寓。玄关的铃声响起,才刚刚回到家的竜堂家人因为突然的访客而大感不解。余打开了玄关的门,随即响起了愉快的叫声。
“嗨!各位,你们都还活着吗?”
“啊,茉理姊姊!”
余真的是跳了起来。年轻的女性就是竜堂兄弟的表姊妹鸟羽茉理。听到茉理的名字,终也从起居间跑了出来。一时之间,隔了两个礼拜不见的兄弟姊妹们洋溢在一片重聚的欢声当中。
茉理带来的亲手做的饼干立刻被摆上了桌面。
“我用了很多的干果的白兰地做成的,所以可以保存很久。今天晚上我就好好地为你们做一顿饭吧!”
“好棒啊!”
“可是你们可不能留下任何东西,要全部吃干净才行。”
“留下茉理姊姊做的东西不吃是会遭天谴的。我会吃得比猫舔还要干净。”
终的话绝对不是社交辞令,这是发自他内心的话。如果被这个能干而又美丽的表姊抛弃的话,饮食的乐趣就会从终的人生当中一扫而光了。
年长的两个人就不是那么单纯地感到喜悦。听到茉理要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始立刻就发挥了他辛劳的本性。
“可是,没有地方让你住啊!”
“不用担心。我在车站前的旅馆里订了房间。”
茉理住的是东京夸称有久远历史的城市旅馆连锁店,不是名云一族的财产。既然这样就可以稍微安心了吧?如果有必要,始会把房间让给茉理住,他自己则去住旅馆。始对男女间的事情保有着相当传统的伦理观,所以,茉理虽然是“未过门的新娘”,可是,如果让他人有说闲话的机会,那就太对不起茉理的双亲了,始是很认真地这么想的。
茉理在打电话到东京向母亲报平安之后,就立刻着手准备晚餐。什锦寿司、短条石鲂、鸡蛋汤、山芋和美乃滋抄拉等,年少组喜孜孜地自愿当名料理人的助手,在享受了一顿幸福的晚餐之后,他们还负责善后处理工作。而年长的三个人则在起居间喝咖啡。
“对了,始,白杨学院的校风如何?”
“校风嘛,大概跟普通的学校差不多。”
茉理敏感地察觉到始的话中和声音里面另有含意。
“晤,是吗?变成了普通的学校了啊?真不好。”
在茉理的注视下,始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茉理确实是很中肯地掌握了事态。这一天,始在白杨学院和同事起了冲突。说是同事,其实是国语科主任,同时也是负责学校图书馆的中年教师。不久之前,他还在市教育委员会上班,这个人检查了学校图书馆的藏书,言明要将有害高中生和国中生教育的书本都排除掉。主任已经做出了一份黑名单,上面列了几个作家的名字,把他们归类为反社会和反体制的人。在听到这件事时,始不禁插嘴说道。
“那么,夏目漱石是不是也该列入禁书?”
“你、你说什么?”
国语科主任瞪着眼睛,仿佛责怪始的无知似地上下挥动着手。
“夏目漱石不是堪称为日本人的骄傲的大文豪吗?”
“是吗?可是,在他的作品和日记当中都严厉地批评明治政府啊!当明治天皇生病国民被要求自律时,他写着‘官宪不该无谓地干涉民众的生活’。这件事或许你不知道吧?”
“而且,当时的总理大臣召集文人开会时,他也拒不接受招待,文部省想授他文学博士称号时,他也拒绝了。怎么样?你不认为他是一个违背国家的无聊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