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自己的形式感受一下罢了。我不是亚纪,也不是她的痛苦。
病情似乎进退相持不下。她的心情也随之时浮时沉。既有快活地谈天说地的时候,又有一看都知道她灰心丧气、不管自己说什么都不痛快应答的时候。那种时候觉得亚纪好像不再需要我了,在病房的时间也似乎成了难以承受的义务。
我对照从书上学得的知识,猜想亚纪对抗白血病药剂的反应可能不妙。这种治疗倘不顺利,那么除非进行骨髓移植才有治愈希望。亚纪心情好时,一边看旅游指南一边聊澳大利亚。但是否真能成行,两人都半信半疑。亚纪母亲后来也没再具体说起。
接受这么痛苦的治疗,病得相当不轻啊!亚纪在床上难受地闭起眼睛说。
就算病得不轻,也肯定能治好的,所以才要接受痛苦的治疗。我最大限度地把她面对的现实往好的方面解释,若没有治好的希望,岂不应治得轻松些才是?
可是她不听这样的逻辑。时常想偷偷溜出医院,她强调说,好像自己没心思再接受这样的治疗了,每天都惶惶不安。
有我陪着。
有你在的时候还好。可你回去后,吃完晚饭随着熄灯时间来临,就觉得非常难熬。
由于发高烧,一连好几天不能会面。似乎白血球的减少引起了感染。用了抗生素,但烧始终不退。我开始对医院的治疗怀有疑问。亚纪母亲也说了,用抗白血病药之后,病情往往一时性好转。但是怎么等也没说可以出院。这意味没能顺利达到一时性稳定状态。是亚纪病情棘手还是医生治疗方案欠妥呢?不管怎样,照此下去,治疗当中她的身体就可能支撑不住。
我想我怕是不行了。相隔许久见到时,亚纪以可以让人感觉出余烧的红红的嘴唇说。
没那样的事。
总有那样的预感。
那么气馁可不行的哟!我不由加重语气。
连你都训我了啊。她凄然垂下头去。
谁也没训你的。说罢,我转念问道:谁训你来着?
全都。她说,叫我振作精神,叫我多多吃饭,叫我增强体力我说只想吐什么都吃不下,就说因为我没有吃药。可想吐的时候药也吃不下的么。
那时候亚纪也好像已经知道自己得的什么病。看样子,就算别人没讲,她自己也完全明白了。
自己怎么会死呢,现在都想像不到。可是死已经来到了眼前。
怎么想的那么糟糕呢?我带着叹息应道。
今天早上听大夫说了血液化验结果。她似乎想说自己的悲观有充分根据,说仍有坏细胞,还要用药治疗。那坏细胞,肯定指白血病细胞。
问了大夫?
不敢问那种事,怕。她以沉思的语声继续道,这以前已经用了各种各样的药,可是仍不能把坏细胞杀死。为了杀死残留细胞,想必需要更厉害的药。问题是我实在忍受不下去了。这样子下去,没等病治好,药倒先把我害死了。
我想不是药力不够,而是药是否对症问题。所以,就算用其他药,副作用也不一定都那么强。
是不是呢?亚纪想了一会儿,像苦于得不出结论似的叹息一声。昨天还有信心来着,对于自己能够好转。可现在觉得甚至活明天一天都很难忍受。
走出医院回家路上,一种可能失去亚纪的预感如黑墨汁淌进我的脑海。蓦地,想直接跑去哪里的念头俘虏了我。跑得远远的!跑去可以忘掉一切的地方!此刻我一个人走在几个月前两人一起走的这条路上。再不能两人同走这条路的预感犹如无法消除的图像紧随不去。
新采用的药,副作用仍然很强。呕感好歹压下去后,紧接着口腔发炎无法进食。营养只能再次靠打点滴维持。
已经可以了。她自言自语地说。
什么可以了?
即使病治不好。我想好了,就学土著人的人生态度既物万物存在都有理由,那么我的病也一定有真正的理由。
人所以得病,是为了战胜它变得坚强。
可以了。她静静闭起眼睛重复道,已经累了,对治疗痛苦的忍耐也好,对病的种种思考也好。想你我两人同去没有病痛的国度。
虽然她在述说希望,而口气却那么绝望。这点反而促使我再跨进一步。
最后两个人去!我说。
亚纪睁开眼睛,探问似的看我,眼睛显然在问去哪儿。我本身也不清楚我们要去哪里。也可能仅仅把力图逃避现实的愿望说出口罢了。但在诉诸语言那一瞬间,我为自己说出的话惊住了,觉得这无意中说出的话语仿佛指向未来的路标。
一定把你领出这里。我再次强调,在最后关头就这么干!
怎么干?亚纪以嘶哑的声音问。
办法我来想。我不愿意像爷爷那样。
爷爷?
让自己的孙子盗亚纪的墓。
她眸子里透出迷惘。
两人去澳大利亚好了!为了封住她的迷惘,我把话具体展开,不能让你死在这样的地方!
她眼睛下视,像在思考什么。稍顷,扬起脸,定定凝视我的眼睛,微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