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吃了乖乖一样乖巧地缩起身体,眼神往上瞄着鬼京。
「我跟你说喔,今天一大早,医院就打电话到家里来。」
「医院?」
猜不出是怎么一回事的鬼京,感到有些讶异。弟弟怕会挨骂而颤抖个不停,他一边窥探着鬼京的表情,一边小声地继续说道:
「嗯。然后爸爸跟妈妈就慌慌张张地跑去医院了。虽然爸爸有说应该叫醒哥哥比较好,但哥哥睡得很香,而且妈妈说今天好像有学园祭,还是不要吵醒哥哥好了。」
「……啥?」
鬼京越来越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了。小学生的弟弟不太会表达,鬼京无法顺利地掌握事情的来龙去脉。
弟弟像是在闹别扭似地鼓起脸颊,无意识地挥开鬼京抓住自己肩膀的手。然后弟弟像是很难启齿一样,用尚未变声的童音告知了那件事实。
「嗯,好像是……爷爷倒下了的样子。」
就这样,偏偏在古顷大祭当天,无城鬼京听到了对自己的生活方式带来重大影响的祖父——无城美国的坏消息。
※※※
千万别当怪造学者——鬼京从小时候开始,就是听着双亲这番叮咛长大的。
那恐怕是「别变成像你祖父那样」的意思吧。
宛如妄想一般提倡着物造理论、弄丢了贵重的虚界咒具、遭到怪造学会放逐的愚蠢怪造学者。这就是对于无城美国这个人物的所有评价。
他究竟在想什么、他做了些什么、他追求的是什么、他是以什么为目标在进行研究——只会翻阅历史课本的后代的人们,根本不会去想像这些,只会把他当成一个失败者嘲笑而已。
鬼京的双亲一直觉得成了家族之耻的美国是个重担吧。学的是怪造学这种神秘且诡异的学问,而且是个只有污名特别出名的学者。千万别变得像他一样,被人嘲笑、被人当傻瓜、没人会回头看一眼——双亲这么坦率地告知鬼京。
但是鬼京是个天邪鬼,所以他无视双亲的忠告,进入了怪造学校就读。
然后现在,鬼京像是在追随砠父一般,正逐步确实地堕落成被每个人厌恶的存在。
为什么?
自己为什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美国。」
无城美国能活到今天,应该说是一种奇迹或执着吧——医师这么说。不规律的生活加上过量的饮酒和抽烟,这个不良老人根本没考虑过健康的问题,一直活到现在。他缅怀只有一瞬问的光辉过去,感叹之后连绵不断的悲惨日子;他自暴自弃、大吵大闹、成天喝得烂醉。
会倒下也是正常的。弄坏身体会导致死亡,是必然的道理。
鬼京这么心想。
但是,如果——他的物造理论能够获得大家认同,得到周围的赞赏和荣耀的话,他说不定能够再稍微长命一点。而且,他说不定就不会直到最后一刻都不懊悔过去,像这样一个人孤单地死亡了。
阴暗的病房。吊着无数插管和点滴的美国,肌肤早已变得苍白无比。美国毫无血色,彷佛尸体一般。高大又浑身肌肉、满脸胡须、宛如熊一般的老人。活着走动时曾经那么具备压迫感的存在,现在却彷佛脆弱的工艺品一样,看起来如此虚幻。
鬼京从弟弟那儿问出美国被送进去的医院名字,急忙地赶过来,然后像这样一直注视着在病房陷入昏睡状态的美国。不晓得已经过了几个小时。医师和双亲也让鬼京跟美国两人独处,现在正在门的对面讨论着严肃的话题。像是病情如何、还有死了以后葬礼要怎么办之类的事情吧。
傲慢且愚蠢,却向对人生感到厌烦的鬼京阐述生活方式的古怪老人。每次碰面都在互相殴打或叫骂,宛如天敌一般的存在。尽管如此,鬼京还是在内心某处尊敬着这个彷佛流浪汉一般的男人。
鬼京低声问着无城美国。
「爷爷,你——活得快乐吗?」
鬼京坐在椅子上,毫不厌倦地眺望着美国的脸庞,茫然地开口询问。
「你能够心满意足地离开吗?」
祖父宛如铜像一般沉默无声,没有回应。人要死的时候就是这么回事。不管生前做了什么、是多么伟大的人物、或是有怎样的遗憾,无论是谁,最后都会像这样一个人死去。前往听不到任何声音、永远无法跟别人互相接触、孤单一人的天国。
鬼京将手贴在美国冰冷的手臂上,握住美国的手,然后低下了头。
「今天有个叫古顷大祭的活动喔。我到处捣乱那个好像会变得很无聊的祭典,拚命地炒热气氛呢。我变成反派,四处作乱,玩得很开心喔——」
鬼京空虚地低喃了这些话,然后发出沙哑的微弱声响。
「只差一点了呢。」
鬼京低喃着在美国面前会感到害羞、因此一直没能说出口的自己的目的。
「只要再一下子,我就可以在古顷大祭中获胜——然后请校长实现我的愿望,可以在古顷进行物造的研究……」
呜——鬼京发出哽咽。
自己并不强悍。不是个强悍的反派。自己其实是个非常软弱又懒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