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岁的皇上登基后数日。
教坊前停了好几辆马车,拿着行李的宫伎匆忙地走来走去。
「宫伎都离开了……」
明艳看着食堂窗外的马车,自言自语地说道。
这也难怪。贵族千金争先恐后来当宫伎,十之八九希望把这里当成进入后宫的跳板。如果能够让年轻的皇上一见钟情,得到皇上的宠爱,幸运地生下太子,就可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全家都享受荣华富贵——
——即使皇上只有一个皇后,也可以有数名皇妃,她们根本不必急着离开……
无论是皇后还是皇妃,关键在于能否得到皇上的宠爱。因此,起点并没有太大的差别。现在辞去宫伎,等于失去了让皇上见到自己的机会,明艳觉得那些宫伎都太急躁了。
「话说回来……爱铃当上了皇后……」
明艳苦笑着,在窗边托着腮。
新皇帝挑选的皇后原本也是宫伎。但皇后既不是贵族千金,也不是有钱人家的女儿,而是农民的女儿。其他宫伎并不认为她是宫伎,而是把她当成下女。
「……」
明艳从来没有把爱铃放在眼里。
珠燕和玉丽为首的贵族千金,根本看不起那个从乡下被卖到宫里的女孩,其他不是贵族千金的女孩,甚至年纪更小的宫伎都使唤爱铃做很多杂务。明艳看在眼里,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久而久之,也就习以为常了。因为爱铃向来没有半句怨言,总是默默地做好那些下女的工作。
明艳没有差遣爱铃做过杂务,但无论在日常生活中,还是练舞时,都从来不曾在意她,显然是在不知不觉中,认为她只是一个勤快的女孩……直到看见她跳那支舞。
「明艳姐!」
回头一看,宫伎在食堂门口向她招手。
「有访客,是你父亲,正在客厅等你……」
「……我父亲?」
父亲怎么会来这里?她急忙赶去客厅,发现父亲心神不宁地坐在椅子上。
「父亲?」
「喔,好久不见……外面真热闹,发生什么事了吗?」
「嗯?喔……很多人都离开了。你怎么会来这里?」
明艳的父亲收起下巴,一本正经地说:
「我接到中书省的通知……说要恢复我们家的贵族地位。」
「什么?」
「所以,今天要为这事谒见皇上,荣辽和智进也来了,你也在宫里,所以就来找你一起去。」
明艳愣在原地,张大了嘴。
「事到如今……我们家……」
「因为陈家失势了,新皇上明察秋毫,知道梁家没有过错。」
「……」
明艳家以前也曾经是贵族。
当然,贵族也因为领地的大小而有高低之分,梁家算是低阶的贵族,但父亲工作认真,明艳当年以贵族千金的身分成为宫伎。
明艳成为宫伎后半年左右,父亲突然被剥夺了贵族的地位,理由至今仍然搞不清楚。表面上的理由是父亲在尚书省的工作上犯下了重大疏失,所以要剥夺他的地位和领地,但明艳的父亲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犯下了疏失,只知道当时先帝刚好病倒,升贵亲王的母亲陈妃一家趁乱掌握了政治实权,梁家被没收的领地也归陈妃所有。
明艳至今仍然清楚记得当时所受到的打击。
她从贵族千金变成了没有官位、没有地位人家的女儿,而且父亲是因为犯错而被剥夺了地位,其他宫伎对她的态度明显转变。在众人的冷笑中,她数度想要离开,但想到一旦离开,就等于承认了父亲莫须有的罪名,所以咬着牙忍下来,勤奋练舞。
虽然家中没有了薪俸和来自领地的收入,但父亲生性节俭,多年来累积了相当的财产,并用这些财产开始做他喜欢的乐器生意,获得了交情深厚的乐器师的大力支持,花柳街和家中有家伎的人家纷纷向父亲订购乐器,再加上开始制作小孩子也能演奏的简单乐器大受好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不久之后,明艳的二哥智进娶了附近家具师傅的女儿,也开始做家具生意,明艳也成为华安有名的大商人的女儿,重新在教坊内站稳了脚跟。长兄荣辽通过国试,成为官吏,现在回想起来,觉得当年的贵族时代似乎是遥远的事。
「所以……现在有什么打算?恢复贵族……」
「怎么办才好呢?」
明艳的父亲戏谵地笑了笑。
「虽然不到十年的时间,我已经变成了商人,即使现在恢复贵族身分对我也没有任何帮助……只是可以一吐当年的怨气。」
「对啊……」
「你也能以贵族之女的身分出嫁。」
「……」
明艳立刻皱起眉头,父亲笑得更开心了。
「你还是和恋爱无缘吗?」
「我对这种事没有兴趣……」
「没关系,当初让你来这里,并不是想要让你进后宫,不管你想不想嫁人,只要你喜欢就好。你喜欢跳舞吧?」
「对啊……」
她喜欢跳舞……虽然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