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依赖演奏者的实力,总会让流畅的旋律忽然转往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一旦演奏者在演奏技巧方面的应用能力过低,是不可能好好奏完这首曲子的。
这首曲子非常挑剔演奏者,谱面所能容许的变化性非常小。
就这个层面来说,这明显是一首失败的乐曲——若是无法完美读出谱面之下潜藏的可能性,这首曲子便难以完整的形式呈现,只能在部分小节展现其特殊性。
恐怕就连佛隆自己也没有理解到这首曲子里蕴藏的可能性。
而这部分即使是小迫老师也不知该如何判断。
这该视为是佛隆拥有的神曲乐士天赋所带来的产物吗?
或者只是纯粹在偶然之下诞生的作口叩呢?
「…………啊。」
不行。
蓝伯特此时已经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
——若是能将蕴藏于这首乐曲中的潜在力量全部释放出来,究竟会成就出什么样的曲子呢?
蓝伯特已经可以清楚地想像出这首曲子完美呈现时的全貌了。
正因为是蓝伯特,所以能够看见。
那肯定会是一首曲式鲜明且慷慨激昂——却又蕴含着某种优雅的曲子。
蓝伯特此时能够「看见」。佛隆这个平时总是表现出一副畏首畏尾的模样,性格看起来颇为懦弱的少年,竟然能够写出这么一首曲子——一首谁也无法想像、旋律壮阔得足以撼动夜空的曲子;在缜密而小心翼翼的编曲中,伴随着由大胆巧思交织出的螺旋音律。
是理论?抑或是努力使然?
蓝伯特看见的那些音符几乎完全抛去了这类要素,连结出奇迹般的旋律。
他想看……不,他想亲耳听听这首曲子完美呈现,想知道由那个叫做佛隆的少年亲手演绎这首曲子的每一处细节而呈现出来的音乐究竟是什么模样,想用所有的感官感受这首曲子里所蕴含的内容——无关乎琐碎的技巧,而是透过压倒性的厌性做最真切的呈现。
还有——
「…………」
与此同时,蓝伯特心里涌出一股强烈的情绪。
那是——
「我……」
——蓝伯特无法写出这样的曲子。
不论多么认真研究,他终究无法写出这样的曲子。
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他无法说出这首曲子究竟怎么好,怎么优秀——解释得具体一点,要是佛隆写出的曲子可以经由理论谱出,那么蓝伯特肯定也办得到。
(换句话说……我的天才不过是虚有其表,是假象。》
蓝伯特初次体认到这样的事实。
他的优秀并非在于艺术上的感性,而是分析之后再构筑的能力。
他针对其他神曲的优异之处做出分析,并在自己的脑中重新建构,如此一来便得以模拟出他人的感性,同时加以重现。由于蓝伯特的分析精确度很高,就算缺少艺术上的才能,仍能创造出类似的成果。
这是理论也是技术……是理性的产物。
也就是说,这是任谁在经过一定程度的努力后都学得会的事;尽管这当然是只限于能够做出这种努力的人——不过就理论而言,这种人大概也有数以万计吧。
所谓技巧就是这样的东西。在体系化、理论化之后,将天赋这种恩惠分享给其他人。
然而……
(我没有作为一个艺术家的才能……)
蓝伯特并未拥有这样的东西。
他的身上没有这种感性的火花,没有这种难以压抑的、宛如本能般泉涌的艺术天分;他所拥有的是冷静的理性,因此可以清楚地理解到这点——藉由他对自己客观的分析——并且着实感受到一种宛如陷入绝望般的感受。
(然而……那家伙不一样。)
他无法分析出佛隆所写的谱中蕴含的一切要素。
无法将佛隆的感性解构之后再重新建构。
基本上,蓝伯特对于多数事物都能轻易地拆解出其中的奥妙,此时的他却从佛隆的乐谱中初次感受到「深不见底」的这种感受。
若有人要求他仿照佛隆做出相同的事物,蓝伯特可以很轻易地想像自己束手无策的模样。
佛隆那般超群的感性,蓝伯特既无法分析,亦无法理解。
那是一种压倒性的魅力,迫使接触到那份乐谱的人为之倾心。
佛隆的乐谱里确实拥有这样的东西。
那是蓝伯特的小聪明无法——甚至可以说是「绝对不可能」——创造的某种锐利而奔放的内涵。
理性和本能;技术与才份;模仿和真品——
蓝伯特和佛隆。
「这是……」
此时蓝伯特心里的这种情感好比某种焦虑厌——一种坐立难安、让他想要大吼一声、猛力地冲出去的咸受。
(这种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过神来,蓝伯特才发现自己呆站在原地,前额冒着冷汗。
他试着在脑中找寻用以形容自己这种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