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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娜·维恩特,我要杀了你。’
我张大眼睛,幻想中的卡路儿瞪着我。
“……卡路儿?”
‘不对,我的名字不是卡路儿·阿巴斯。’
“……什么?”
“我的名字是卡尔·拉·伊尔。”
幻想中的卡路儿说完,抓住我的手。
他前进的方向有一座断头台,聚集在那里的群众以憎恶的眼神看着我。
‘杀死卑鄙的家伙!’
‘杀死那个骗子!’
‘把魔女妮娜·维恩特的头砍下来!’
他们都是飞行科的同学,包括幸存和已死的学生,所有人都拉高嗓门批判我。
卡尔·拉·伊尔转向我。
‘我要让你饱受嘲笑,像狗一样被拖着走,然后送上断头台,砍断的头展示在众人面前,身体则丢入重罪囚犯的监狱里,和我母亲尝到同样的命运。’
卡尔·拉·伊尔说完,把我拉上断头台。
我发出尖叫声,从床上跳起来。
我抓着头发,想要把刚刚的幻想驱出脑外,但卡尔·拉·伊尔的眼神却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中无法剥落。
他眼中蕴合的复仇火焰永远无法凭我的力量消除。
——这是我唯一理解的事。
伊斯拉的墓地没有个别的墓碑。死者被葬在海里,在旅途中丧生者的姓名会刻在树立于锡克拉湖畔的巨大石板上,任人凭吊。
然而,无法承受悲痛的遗族仍旧会在石板周围替死者购买或建立墓碑,因此那一带便自然而然形成墓地。
此刻,幸存的飞行科一年二班——圣特汝尔班的所有学生,正汗流浃背地树立起临时的手工墓碑。
浅桃色的光线从天上照射下来。时间已经接近傍晚,穿过防风林的风中甚少湿气,带着干草的气味。
墓地周围绿色的夏草随风摇曳。每当风吹过来,夕阳的赤铜色光线就会反射在青草的表面,将金色的光芒铺展在工作中的学生脚下。
卡路儿虽然还没拆下头上的绷带,但仍帮忙在隆起的泥土上竖起铁管架成的速成墓碑,并且仔细地用双脚踏平。他用手臂擦拭脸上的汗水,接着在旁边堆起新的土堆。
不久之后,二十四座临时墓碑在草地上拖曳着拉长的十字影子,黑暗的铁管架成的墓碑以血色的天空为背景,朝着天空伸展双手伫立在地面。
学生们一一走到墓碑前,谨慎地挂上老鹰徽章,每一枚徽章上都记载着死去学生的名字。
共同葬礼结束后,接着是授与死者勋章的仪式。
战死的所有飞行科学生都得到特别升等,获认定为伊斯拉空艇骑士团的正规军人,并以伊斯拉管区长妮娜·维恩特的名义,授与代表正规一等飞行员的老鹰徽章——战死者比幸存的学生早一步被认定为正规飞行员。
在和缓的风中,二十四枚徽章分送到所有的墓前。
圣特汝尔班的女学生将摘来的花一一送到坟墓上。仪式结束后,大家在墓前排列整齐,低头默祷。
祈祷传送到夏日的天空。
女学生纷纷开始啜泣,卡路儿紧闭着嘴唇,勉强忍住泪水。
站在卡路儿身旁的是穿着制服的干妹妹艾黎儿。她负伤的左手臂仍旧以绷带吊在胸前,和大家一样在默祷。她原本应该待在医院里休养,却偷偷溜出病房,摘来献给死者的花。
宪明、班哲明、奈奈子、莎朗等幸存的住宿生也在风中默祷。他们和战死的光男与沃夫冈曾在学生宿舍中同甘共苦四个月,因此悲哀也更加深沉。
其中又以在眼前失去正式搭档的千春受到的打击最为深刻。自从那一天之后,千春甚至失去语言和表情,一直关在自己的房间里,几乎连饭都没吃,也没有参加今天的典礼。
千春以外的所有住宿生和其他圣特汝尔班的学生在墓前迟迟不肯离去,继续待在逐渐西斜的夕阳中。
没有人开口说话。
骤然来到眼前的现实太过残酷,使他们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或许此刻最妥当的反应,就是像部分女学生一样压低声音啜泣,但大多数学生还无法进入哭泣的阶段。
他们仍旧无法接受同学死去的事实。
他们心中想着,或许那些同学并没有死,此刻正躲在石板后面恶作剧地看着大家悲痛不已的模样,等到所有人都开始哭泣,就会笑着跑出来。大家心中抱着这样的期待,但不论等多久都没有实现的迹象。浮士德、光男和沃夫冈都默默地成为墓碑,任风吹拂。
不久之后,太阳落到伊斯拉中央的阿斯卑纳山脉后方,低矮和缓的棱线染成金黄色,切割着鲜红的天空。
卡路儿抬头望向天顶。在飞舞的蜻蜓上方,暗红色的碎云朝西方流逝,伊斯拉的云层近到仿佛伸手即可触及。
他想到此刻已经是八月下旬。
“夏天要结束了。”
他喃喃说道。
“嗯。”
艾黎儿点头,没有继续说话,只是看着云朵飘逝。
如果能够大哭,卡路儿当然也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