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塌又圆的鼻子,长了一头秀丽的直发,个性木讷寡言,是那种就算我想跟他说话、他也会躲到春香身后的怕生少年。应该是小学四、五年级才对。
“太扯了吧。”
恭喜,想必这是第二十次了。
“拿去,这是车子的Key。”
春香轻轻地将那个东西抛给了我。我伸出右手接下,汗都滴下来了。不管我怎么谨慎观察,那都是一把车钥匙没错。
“……我开车?”
“Absolutely”
最好是骂我废话啦。她那发音还是老样子完美无缺。(译注:原文为あたり前田のクテッカー,日文“废话”的后三个音刚好跟前田一致,前田のクテッカー则是零食厂商前田制果出产的小饼干,此为该厂商赞助的短剧节目中、某角色将两者结合自创而成的招牌台词。但意思上依然只有废话、理所当然之意。)
第二十一次的“太扯了吧”。
春香的理由如下——我目前正遭到“他们”的追杀,再不快点逃就准备坐以待毙了。这种时候,与其自己一个人逃亡,旁边有个人质比较有利。因为有平凡老百姓当人质的话,亟欲避免引起无谓骚动的“他们”应该就没办法胡乱出手了。去烟火大会也是因为正好可以藏身在人潮里,就是这么一回事。天,虽然她的说词破绽百出,不过这个时候我还是闭上眼睛装作不知情吧。啊啊,蝉鸣声真的快要吵死人了。
“我没有驾照。今年才十七岁耶?我这可不是在学谁宣称什么永远的十七岁喔!”
“反正你运动神经很好啊。而且这辆车是自动档的,没问题的啦。”
春香就跟我家的老妈一样猛力竖起了大拇指。
“太扯了吧!”
“你不是就是想做很扯的事吗?”
“放屁!我的挑战精神什么时候那么旺盛过了!”
我大声嚷嚷道。天气又热、身体又汗流浃背黏答答的、蝉又吵得要死、春香又烦得要死,
“要是在路上被逮到该怎么办?你有想过吗?你脑袋空空吗?脑筋停止运作了吗?稍微想一下就知道了吧?想去烟火大会,那你自己一个人去啦!不要因为找不到朋友陪你去,就拖我下水!”
我大声咆哮火力全开。我真的烦到快要爆炸了,我受够了,这一切的一切。春香也好、白痴同学也好、弓道社也好、还是世界也好,全部都烦死了。
春香噤声不语。她用手摸了摸高耸朝天的鼻子,低头看着下方。“沙”的一声踢了一下脚底的柏油路面,然后摸摸翘起的短发。
“……你坚持不肯去就对了?”
春香缓缓地说道。那个声音是那么地平静,甚至让我觉得好像不是春香在说话一样。
“啊,不……”
我不禁语塞了。想不到接下来该说什么才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掉到了眼镜的镜片上。我用无袖背心的下摆擦干净,再重新戴回去。
春香抬起头,态度坚定地直盯着我的眼睛又问了我一次:
“你无论如何就是坚持绝对不去?”
那个声音是认真的,认真到甚至令我感到害怕的声音。
“没有啦……也不是不想去,该怎么说呢……”
我忽然想到,春香做出这种偏离常轨的发言也不是第一次了。搞不好,春香的目的是想要为我打气。她只是以她的行事作风约我一起去参观烟火大会而已也说不定。春香是一个怪人,所以她也没有朋友,或许,春香自己只不过是不晓得该怎么跟人相处才好罢了。
一想到这里,我就有些心痛。春香这个家伙还满Nice的,她不但是众叛亲离的我仅剩的最后一个朋友、也是疼弟弟的好姐姐。
感情——欢喜、快乐、哀伤、痛苦、喜欢、讨厌,要把当下真正的感觉说出口是一件难事。那就好似瓶中船,看是看得见,但是瓶口大小跟实物的尺寸就是不合。站在物理角度,是不可能从瓶子里拿出帆船来的,不晓得帆船是在何时被组装拼凑起来的呢?我想帆船就是在不知不觉间被组装起来的吧。我们会像这样,在不自觉的时候渐渐长大成人吗……
于是,我没来由地觉得答应春香所提出的疯狂提议似乎也不赖。然后,才过了五秒我就后悔我为何会有这种念头。
“既然这样那就好,上车吧。”
春香又端出手枪指着我了。还好意思露出啥爽朗的微笑,况且为啥偏偏这种时候路上就半个行人也没有?犯罪就是像这样被视而不见的吗?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快点把那玩意放下。就跟你说很危险耶!”
春香在脑袋瓜旁边挥了挥空气枪。我一按下车钥匙上的按钮,车子就发出“喀恰”一声解除了车锁。这么一来车门就打开了。头一钻进车里,我就被一股不流通的沉闷空气给熏得倒退三步……原以为如此,但车内却出乎我意料之外地清凉。
“喂,这是你家的车子吧?你不怕被骂?”
“安啦。春香有跟妈咪说‘我要出门了’。”
我的问题不在哪里啦。我抱头苦恼。
喀恰。因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