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弯脚躺着、摇摇晃晃的床上。
离开森林的时侯已经接近了日暮时分,步入这个小镇的时侯一轮明月已经挂上了蓝色的天空。西奥博尔德跑进一家客栈,为了避开村人的耳目,把希帕缇卡关在了房间里。
小镇上,到处都有刚被烧毁的镶嵌着巴伦塔尼尔家族纹章的旗帜。简直就像召唤恶魔的仪式一样,围在旗帜边的人们一边诅咒着巴伦塔尼尔家族,一边不停的念着希帕缇卡的名字。
不知道是不是邻村发生骚动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这里来,似乎这里的人们都已经知道了国王的女儿出现在民众的面前的事情。西奥博尔德对于自己光是想着背后的追兵,而忘记了前头可能出现的堵截这点非常不满,连连咋舌。
晚上,西奥博尔德非常绅士的把床让给了希帕缇卡,自己则坐着靠在门边的墙上。不过,这应该是因为床位于整个房间的最里面,这样的安排可以让希帕缇卡远离出入口的缘故吧。虽然闭着眼睛,还是无法确定他究竟有没有睡着。不过,不管他到底有没有睡着,希帕缇卡都没法离开自己被束缚着的地方。只不过是翻个身锁链就会发出声响。然后西奥博尔德立刻就会睁开闭着的眼睛,用锐利的视线注视她。
那股视线非常恐怖。从略微有点长度的刘海之下,如同茂密森林一般深邃的绿色眼睛窥视着自己的样子,就好像在黑暗中寻找着猎物的野兽一样。
房间狭小到两个人都能听到相互呼吸声的地步,为了不发出什么奇怪的声响,只能一动不动。
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就在这么想着的时侯,突然之间视线一片漆黑,然后等到意识恢复,阳光已经从覆盖着小小窗户的木板缝隙之间照射进来,房间微微泛白。
已经几天没有好好的睡过一觉了,身心都已经达到了疲劳的极限。这种情况,说是睡觉,倒不如说是失去了意识。
醒过来之后,希帕缇卡觉得非常奇怪。并不是因为自己能在这种情况下睡着,而是因为眼前的光景。
房间里面看不到西奥博尔德的身影。从系在手铐上的锁链,一直延伸到床下,仿佛死掉的蛇一样无力的下垂着。
发现自己正一个人呆着的瞬间,涌上来的感情不是放心,也不是解放感,而是不安。
比起一直在身边监视着自己,独自一个人才更加可怕。总觉得,如果输给了逃跑的诱惑,打开了房门,那个男人一定会站在门口看着自己,结果就连下床都做不到。
而且,如果离开了这里,下一个被烧成灰烬的就不是旗帜而是希帕缇卡自己了。诗人为了向王家献媚而歌颂的紫丁香之瞳,现在却成为了憎恨的象征。如果自己眼睛的颜色被人发现,这个小镇上的人一定也会像之前的那个村庄一样围上来把自己杀掉的。
从关着的窗户的外侧,时不时会有诅咒着巴伦塔尼尔家族的声音传来。别说是出门了,就连打开窗户都做不到。从窗户缝隙钻进来的阳光,在昏暗狭窄的房间地面上留下了一条白线。希帕缇卡只能蹲坐在这条白线的旁边。
不自觉的,回忆起昨天西奥博尔德跟自己说过的那些话。自己明明就不想回忆其来的,可就算尝试着什么都不去想,尝试着去思考些别的什么问题来分散注意力,他责难的声音还是在脑海当中挥之不去——你是被母亲抛弃的。
一开始对于这种声音还有一种抵抗的心理,不是这样的,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在自己的心中不断重复着这样的话语。然而,最终还是放弃了,承认了。
然后现在,只剩下了一个愿望。想要快点消失。
并不是想死,而是希望自己不曾出现过,不曾存在过。
母亲一定是很痛苦的。只要一看到希帕缇卡的脸庞,就等于是看到了自己憎恶的东西。既然如此,如果自己不曾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话,或许母亲也就不会产生忧郁的心情,犯下这样的过错。或许就不会迎来那么悲惨的结局。
这才是最可悲的地方。希帕缇卡喜欢母亲的事情。可是这份感情传达不到母亲那里,只是一方通行,就像玩弄着头发的风一样,擦身而过。
独身一人,在痛苦之中起伏挣扎。然而,向几乎在痛苦之中溺死的母亲伸出手的是名为拉德的恶魔。母亲接受了他的援助之手。
把母亲逼到这个份上的人是自己。这么想着,希帕缇卡又开始在胸中反复的念道,能消失就好了,如果能回到出生之前就好了。
就在她用力抱着双腿的时侯,门口传来了靠近的脚步声,希帕缇卡被电到似的抬起了头,心跳开始加速。脸颊被打时侯的记忆再次苏醒。抱着膝盖的双手不住颤抖,手掌渗出了汗来。
脚步声在门口处停止,伴随着吱呀一声,大门被打开。出现在门口的是一个黑发的年轻人。西奥博尔德用一如往常的冷酷表情看着希帕缇卡。
「已经起床了吗。」
面无情表的问道。
「没有逃跑的念头这点值得表扬。看样子多少也学到了一点东西。」
是在试探自己吗。不,不对。他是在非常确信自己无法忍受对于屋外喧嚣的恐惧,所以不会擅自离开房间的情况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