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米宛如舞台般的阶梯之间,随处安装着不锈钢的栏杆。我是在一根栏杆支柱下看到这道烛光的,烛光旁有如一家露天花店般摆满了白色花束。在几支蜡烛和白色花束前方,那个年过五十的男人正弓着背盘腿而坐。
他想必有一位家属不幸死在这里吧。虽然他一身曾风靡上个世纪的雅痞打扮:红色羊毛衫配白色的衬衫,松开了的衣领上则打着一条皱巴巴的斜条纹领带。但他的年纪显然已经把他那种追求时髦的心态衬得有些可笑了,他的头发和胡子均已半白。
和平时一样,从那些蜡烛旁走过时,我没敢看那大叔一眼,因为他那低垂的双肩、面容悲哀的侧脸,实在让人不忍入目。
人行道的另一端沿路种满了杜鹃花,在杜鹃花丛里,一根路灯杆兀然而立,路灯杆上钉着一块尘埃满布的告示板。我本就好奇,便慢步走过去看看上面都写了些什么,只见上面写着:
此处曾于平成九年十二月二十七日凌晨一点发生过凶杀案。当时曾目击任何可疑人物或犯罪行为者,请速向本署报告。
池袋警察署
而在警察署的下方,则是那个我手机通讯录里头也有的号码。大概是感觉我是少有几个会注意告示的人吧,这位雅痞大叔静静地抬起头来,向我问道:
“能问一下,告示上写的时间里,你在哪里、在做什么吗?”
平成九年,那可是五年前,我在哪里?这还真把我给问住了。
我歪头想了想,哦,当时的我还是个工专里的坏学生。成天就是打架吵架,还每天提心吊胆地为防挨刀而在肚子上塞本杂志。当然,我已经不可能记清楚五年前的“十二月二十七日凌晨”自己在做什么,于是只好抱歉地看着那位大叔,口吐一口白雾回道:
“抱歉,记不得了。请问在这过世的是您什么人?”
这位大叔两眼笔直地凝视着我。由于他坐在比人行道高几阶的露台上,因此即使是坐着,视线的高度也和站着的我约略相当。他用哀伤的眼神把我从头到脚缓缓打量了几遍,然后忧伤地说:
“是我的独生子利洋,要是他还活着,现在年纪也应该和你差不多了。他的身高大概也和你差不多吧。”
他说出的这番话竟莫名地让我伤感,它就如一把利刃刺进了我内心深处。我想,要是我老爸还活着,想必年纪也和这位大叔差不多。我环视周围,发现剧场大道的对面有台自动售货机。
我翻身跳过栅栏,穿过马路买了两罐热腾腾的拿铁咖啡。我走回这位五年前痛失骨肉的大叔身旁,轻轻地把咖啡放在了露台边缘。
“如果不介意的话,就请喝了这杯咖啡吧。这个晚上实在是太冷了。”
◇
虽然向我道了谢,但这位大叔却碰也没碰这罐咖啡。
他跟我说自己名叫南条靖洋,在我还没开口说半句话前,他便如遇知音般地开始聊起他那过世的儿子:
“我们家的阿利当年在上野的美国街区可是个响当当的大人物。他生前就是那里街头帮派的头目。”
美国街区的帮派分子?那一带传统上除了日本小鬼的帮派之外,还夹杂着许多在日朝鲜人和东南亚裔的小帮派。也不知道他那倒霉的儿子,深更半夜跑到不是他地盘的池袋做什么。
说了几句之后,这位可怜的大叔便拉开罐装咖啡的拉环,自己并不喝,却将开口朝蜡烛的方向放上了露台。
“阿利的女朋友在这儿住,当时正好从她家走到超市买点东西。那个名叫晴美的女孩怀了阿利的孩子,他大概是跑出来买点东西给她补补吧。”
我什么话也没说。即使正值热闹的圣诞节前夕,也几乎没有行人会走到艺术剧场后头这一带来,而且剧场大道是条死巷,也没几辆车会开进来。在我们俩身处的露台四周,只停着一台出租车。大叔见我没有说话,便又接着说:
“没人清楚当时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是个计程车司机,当时我正在送客人,接到了这个可怕的通知,当我赶到要町的急诊医院时,只看到阿利冷冰冰的尸体。院方表示他头盖骨里头有团很大的血块,原本准备做个手术把它取出来,但还是来不及了。”
我同情地叹了口气,问道:
“那位晴美小姐,后来把孩子生下来了吗?”
这下这位大叔第一次把头转向我,我看到了他那张老泪纵横的脸上泛出了动人的笑容,也让我看到了一对被烟熏黄了的门牙。
“嗯。我家明洋都快上小学了。晴美后来和别的男人结了婚,她先生也很疼我的孙子。”
我眺望着无人的露台,在这个时候显得分外寂静。听完大叔的讲述,我忽然想起了一件当年的案子,我终于知道,那件案子就是大叔儿子遇害的这件案子,当时这案子喧腾了约一个月,但由于死者并非本地人,加上凶手也没找到,所以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我朝点了根烟放在咖啡罐上的大叔说道
“唉,大叔不要太过伤心,只要有孩子,就比什么都强呀!”
“我也是这么想的呀。他就是血气方刚,也许就是因此才和其他小混混发生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