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志双手合十,鞠了个躬。
「非常、谢谢、妮……」
好可爱唷。这个小鬼是可以这样的吗?老妈瞄了我一眼后说:「男孩子可爱大概就知道五岁左右吧。一旦长成这样,就只会露出『我自己长大了』的表情,变得不可爱了。」
那又关你什么事。小由露出钝气般的表情,对着阳光眯起眼。老妈见此担心地说:「你还好吧?」
「刚结束夜班很累,可是一志又吵着要到外面来散步。」
老妈和我说过,小由似乎是夜间工作的。白天她也想把孩子托给托儿所,自己轻松一下,但附近的托儿所已经额满了。当然,光靠妈妈一个人的工作,也付不起托儿所的费用。据说她正在存钱,希望明年可以让一志上托儿所。单亲妈妈真是辛苦。
小由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说到:「德育课,阿诚。我有点事想请你帮忙。」
我有不想的预感,看向老妈的方向。敌人就像绝对王政的君主般,只用下巴向我下命令。
「你去帮她再回来,店由我来顾。」
就这样,今年春天第一件麻烦,就把我卷进去了。或许是在她身上看到过去的自己吧,我们家老妈拿单亲妈妈最没办法。
春天的西口公园,真的非常有限。鸽子、流浪猫与上班族都全心无旁骛地在晒太阳。虽然人类总希望自己塑造成最了不起的模样,但同样都是生物,沐浴在温暖阳光下的那种舒适感,和其它许多动物完全是一样的。
牵引绳被解开的一只,追逐着在圆形广场石板路上被风吹跑的染井吉野樱花瓣。白色的涟漪在西口公园里蘯开,远方的樱树大约有八成已经长出嫩叶。我的声音完全就是不耐烦。
「你说帮忙,是什么事啊?」
小由从运动外套的口袋里拿出烟,点了火。她吞云吐雾着,一副好抽到让人讨厌的样子。
「一志终于也三岁了呢。」
我看着正与随风飞舞的花瓣玩耍的孩子,好像一只小猫在耍弄玩具一样。
「这件事怎么了吗?」
只要出生后经过三年,谁都会变成三岁,不就是这样吗?小由突然双手合十,向我鞠躬。
「拜托。你明天可不可以帮我照顾一志呢?」
「绝对办不到。」
小由一望上的视线观察着我的表情。
「为什么呢?阿诚」
「不好意思,明天我要为杂志的专栏去采访,和别人有约。那是两星期前就约好的行程,绝对无法更改。」
我要去采访一位池袋的创业家,他的唱片行专门销售七〇年代庞克摇滚的黑胶唱片,结果大受欢迎。据说她现在在东京都内的店面共达五家。是个四十岁了还把金发抓得尖尖刺刺的造型的男子。
「这样啊,真是困扰呢。一志现在已经可以自己吃饭,也可以自己看DVD了,并不是那么难带。」
「是哦。」
如果是老妈,一定会说「你就算取消采访,也要给我照顾一志。」吧。虽然就某种立场来说那么做才是对的,但当时的我根本不可能预知这种事。
「你有什么事吗?」
小由叹息般的说道:「去听演唱会,是我年轻时喜欢的歌手。」
小由的年纪和我差不多,但这个单亲妈妈大概是觉得自己已经不年轻了吧?她奉子成婚、生下孩子,在离婚后又一个人含辛茹苦的养育孩子。每天这种生活,或许就像是磨损掉青春的磨床一样。
「我在和一志过两人生活的这两年间,一天都没休息过。晚上要工作,白天要带孩子。是一个朋友说多一张票,临时找我去的。难道我稍微喘口气,也是一种奢侈吗……」
我也感慨了起来。
「小由的娘家没办法帮忙吗?」
一志的母亲深深地吸了一口香烟。
「没办法啊,因为我爸妈也离婚了。我妈要工作,没办法请她照顾一志。」
「这样啊。无法帮你的忙,真抱歉。」
小由突然冒出偷笑的表情。
「没关系啦。光是这样好好听我讲话,阿诚已经比别人好了。世界上大部份的人,既不会听我讲话,连正眼也不看我一下,就好像我们这些人完全不存在一样。」
透明的家庭就像这样一个一个诞生。我直直看着圆形广场中跑来跑去的小男孩。一志一下子拍手、一下子抓花瓣,一下子又跌倒了在那里哭。这孩子真的不存在于此时此刻吗?
我出神地凝视着这个透明的小孩。
隔天,我按照预定计划去采访,地点是池袋大都会饭店一楼的咖啡厅。采访的内容可有可无,中年男子好像只要工作碰巧顺利,就会露出一副「天下尽入我手」的表情呢。对于这个金发疯狂的摇滚乐迷,我只有顺着他的话附和一下而已。
因此休市后的隔天,我大感震惊。老妈的声音叫醒了我,我一从枕头上抬起头,她就在我那件四张半榻榻米的房里,把报纸摊开在满是伤痕的书桌上。
「阿诚,前天小由拜托你什么事?」
那种声音几乎算是在斥责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