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地说出长篇大论,并且能击中对方的弱点。我看了一眼小林的侧脸,也许是我的错觉,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落寞。杨最后给出致命的一击:“你们大家不要忘了。现在在东京生活的人,一百个人中就有一个是中国人。你们日本人把这些人当做不存在,完全无视他们,就像无视我们残留孤儿那样。但现在已经不可能完全无视这些人了。你们日本人最好用自己的脑子好好想一想。”
这是在东龙的秘密基地,龙的老板给我留的作业。
唉,心情真是沉重。我从小时候起,最不擅长做作业了。
※
回去的时候还是蒙着眼罩。
雷克萨斯把我们带到西口公园艺术剧场的侧面出口。在宁静的公园中,我又看到了弹奏吉他的人和象棋比赛。逃跑和非法就业的故事就像在梦中听到的一样。在这里的日本人基本和中国人研修生等透明人一个样吧。把他们关在某座山中的工厂或员工宿舍,也不是完全办不到的事。
小林和我溜达着穿过一座宛如黑色知识之环的巨大雕像的脚下,往圆形广场走。不锈钢长凳沐浴着春天的阳光,就像加热式马桶垫圈似的,很温暖。
“我现在完全搞不清楚,这次的事究竟是谁对谁错。”
我感觉非常累。一想到东龙的老板给我的压力和留给我的难解的作业,我就觉得头疼死了。
“阿诚,我和杨一样,也希望你不要忘记—件事。”
“什么事?”
小林望向正前方说道:“对于生活在中国农村的人来说,被选中当研修生,就和中彩票一样幸运。就像杨说的那样,工会或许是从贫穷的人那里掠夺了一些东西。但是,从事艰苦工作的研修生只要坚持工作到最后,就可以存下一大笔钱回国。这笔钱相当于他们在中国农村工作二三十年赚的钱。因此,来日本做研修生对他们来说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和小郭一样漂洋过海来到日本的剩下的二百四十九人是没有任何罪过的,不能因为小郭—个人而把其他所有人的梦想都毁掉。我也不认为我们工会做的事情是百分之百正确的。因此,请一定不要忘记剩下的研修生。”
从高楼大厦吹过来的春风轻轻地飘过广场。每年都能享受到这样的春风的洗礼,对我来说已经很幸福了。一想到有的人要用三年的奴隶劳动赚取一生的工资,我突然觉得,不论是我还是池袋这地方都算不上贫穷。不过,或许我们拥有的也仅有这么一点,即被富裕的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娇惯出来的娇气。
“好,好,知道了。我暂时还是站在小林这—边的。”
听我说完,小林扑哧一笑。
“那个姓杨的在日本生活的时间太长了。以至于他过度地宣扬什么自由、平等、人权。他一定是中了资本主义的毒了。”
不仅东龙的老板中了走资派的毒,就连住在中国内地偏远山区的人也中了这种毒,而且毒素已经渗透到骨髓中了。在如今的地球上生活,这是不可避免的。我本来想这样对小林说,但我最终没有说出来,而是问了一个问题。
“对了,小林,你是哪里人?”
小林对这个问题感觉很意外,以至于他的表情一瞬间凝滞了,就像死机的电脑显示屏一样。
“我生在中国长在中国。不过从法律上讲,我现在是日本人。因此,我究竟算是哪里的人,自己也不太清楚。我的血液中仍然流淌着故乡的土、水和空气,这三者密不可分地混杂在一起。像这样系着领带、穿着西装坐在城市次中心地区的公园里,我有时会觉得好像一切都是海市蜃楼。”顾问用非常标准的日语回答道。我从流畅的标准日语背后感觉到某种冰冷的寂寞。这个男子也不可能百分之百认同自己的工作,只是必须要这么做,所以才不得不这么做的。对于任何人来说,工作或许就是这么一回事。
“明白了。那么,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
小林从长凳上站起来,挺直了腰板。“必须再给东龙施加一点压力。晚上我再联系你,阿诚,请随时处于待命状态。”
我回答说明白了,然后从过午的西口公园走路回家。在池袋的各个街角,到处都像烟花似的飞散着汉语。
自己出生的街道变成了ChinaTown,感觉还是很奇怪。
※
我回到水果店,开始了看店的工作。
我在店铺的CD机里放了一张非常适合小林的碟。《神奇的满大人》,是巴托克(※巴托克·贝拉·维克托·亚诺什(匈牙利文:BartókBélaViktorJános,1881.3.25-1945.9.26),生于匈牙利的纳吉圣米克洛斯(今罗马尼亚境内),是二十世纪最伟大的古典音乐作曲家之一,同时也是钢琴家、民间音乐学家。)的舞剧。一首曲子只有三十分钟,因此不太擅长听古典音乐的人或许也可以尝试着听一下。
不过它的故事就比较恐怖了。讲的是三名恶徒让年轻的女子去引诱男子,被他们选中的是穿着奇异服装的中国官员。被引诱到房间里的官员全身被脱得精光,然后被男子们在肚子上刺了三刀,却没有死掉。后来官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