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介搭乘出租车,总算回到了家。
「哎……」
一股安心的情绪和释放的疲劳让亮介发自肺腑地叹了口气。他双手将沉重的大型旅行包放在美术室的地上。
包底部的金属在铺着木板的地面上发出响声,布料与重量贴到地上。亮介的手拿开之后,包的轮廓缓缓地败给重力塌了下去,可是这样的变化立刻停了下来,以里面塞了东西的形状稳稳地落在地上。
「…………………………」
亮介一声不吭地喘着气,俯视着包。
他不顾一切地将装了她心脏的包带了出来,勉强逃到了这里,可是说实话,亮介无法判断包里装了什么。
当然,心脏是亮介亲手装进里面的。
但是,他只装了心脏进去。之前像这样双手提着的心脏,不应该有这包现在这么沉,这么大。
「……」
和亮介最开始拿出来的时候相比,包的重量增加了两三倍。
增加了。在乘计程车的时候,放在膝盖上的包,里面的东西渐渐堆起来,重量渐渐增加,而且温度也越来越接近体温。
心脏还在一边微微地跳动。
现在的包,就像里面装了幼小的孩子一样,沉重,鼓鼓囊囊,而且有温度,它微弱地拨动着。
外表看不出包在动。
但一碰到包的坚硬布料,就像碰到皮肤一样,能够感受到微弱的搏动。
就像活的一样。
————里面变成什么样子了?
亮介向包伸出手准备拉开拉链,可是他犹豫一下又收了回来,做了次深呼吸,让心情平静下来。
然后
滋滋
将包,缓缓打开。
灯光照到里面,露出包里的东西,就在亮介看到的那一刻————他只觉全身不寒而栗,下意识让身体向后退去。
包里,是一团鲜红的异样物体。
那是————
以鼓动的心脏为中心,像植物的根系一般展开的大量血管,就像包住心脏的茧一样密密麻麻,盘根错节地扩展开来,上面还包覆着一层果冻状的透明薄膜。
「………………唔…………!!」
这是与血淋淋的惨剧不同种类的恐怖。
包里的东西,是仅以皮肤表面的薄皮以及密密麻麻遍布体内的血管成型的,人的上半身。
打个比方吧,这就是一具把肉、骨头、内脏都变成透明的,只有血管是红色的人类身体。
粗大,会搏动的血管将心脏覆盖,分叉,形成内脏的形状,其表面密密麻麻地覆着细网一样的毛细血管,是一具异样而不完全的人体的上半身,就像孵化到一半的蛋一样,光是看着就会激发人的恐惧。
这东西,在包里。
这东西,是“她”。
亮介像是要将整只胳膊上冒出的鸡皮疙瘩按下去一般,抓住自己的手臂。味道恶心的唾液涌进口中积蓄起来,这股反胃的感觉,让他就像喝下腐水一般,拼命地将唾液咽进肚里。
「………………!」
亮介曾经见过相似的东西。
那是在小时候,被妈妈带去参观人体标本的展览会时看到的。
据说那是生物塑化标本,是将人体组织中的水分全部换了树脂做成,就像活着一样。在那场展览会中,那些标本不像博物馆的标本那样泡在福尔马林里,也没有装入玻璃容器中,甚至可以去触碰,非常柔软。
有全身皮肤剥掉,将肌肉组织和内脏暴露出来的站立的人体。
或将胴体分割,被环切,让里面的东西能够清楚呈现出来,看上去很有水分的人体标本。
而就在那些标本中,他见过。
只将人的血管以活着时的形状固定、人体直立着的只有血管构成的全身标本。
在展览会上看到的东西,对小时候的亮介造成了很大的心灵创伤,甚至会令他做恶梦。
然后,亮介为了不去思考,将那段记忆压在了最底层,想要忘记它,不去管它。就像对待其他不愉快的记忆一样。
父母们认为那是纯粹的医学,所以让孩子们看那场展览会。
可是在年幼的亮介眼中,那是疯狂与恐惧的产物。
然后直到最近,亮介都没再想起那段记忆。
他回忆起来,是最近的事情。那是在想要在美术方面进行深造的亮介,在美术鉴赏的游历中,得知某位画家的时候。
画家的名字是让·奥诺雷·弗拉戈纳尔。
十八世纪法国画家。其代表作《秋千春光》描绘了绿树成荫的庭园里,贵妇人坐在千秋上的场景,他是在以轻快高雅而闻名的法国罗可可时代后期大放异彩的画家。
但唤起亮介那段记忆的,并不是画家本人。是让·奥诺雷的一个表亲,亨利·奥诺雷。他是外科医生,也是学者————是将剥下皮的人类尸体干燥之后制成标本的,制作者。
他的事情,在让·奥诺雷的经历中出现了。
人体标本乃是十八世纪自然科学领域的一角,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