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虽然只是初步概算而已,我已经为您将可预估的被害额整理出来了。于执勤中死伤的人可适用劳动灾害保险来赔偿,不过在其他情况下死伤的人比较难判断该如何处理。’
显示于荧幕上的脸孔,很难想像是一个年过五十的女人会有的长相。半长的金发仍带有光泽,两颚略嫌突出的双颊看上去肌肤也尚未失去弹性。选用的固然是适于商业场合的沉稳色系,那擦有口红的双唇甚至还让人觉得有些煽情。
虽说如此,用“青春洋溢”一词来形容这位女性并不恰当。即使姿色未褪,眼前的女性也并非是男人概念中——或者,理想中的“女人”。会有这种观感是她的双眼所致。在希望被人当成名流夫人对待的身段底下,她深邃的双眼另外散发着一份冰冷的磁力。那永不知足、只取不予的贪婪眼神上让女性的脸上笼罩着一种邪恶的张力。
‘顾虑到媒体方面的应对,由我们先为灾民提供某些补偿应该比较妥当。我丈夫也会就这个方向做些什么才对。’
这么说完之后,像是在等待对方的反应一般,玛莎·毕斯特·卡拜因便闭口不语。其他荧幕正显示出“保险总额”、“医疗费”、“遗族抚恤”等各项资料,个别的估计金额也在页面上卷动着。复兴殖民卫星所需的费用总计起来,其金额已足以匹敌旧世纪小国的国家预算,但玛莎的表情看来仅像是遇到了一场小车祸般地安然自若。“真是设想周到哪!”在投影于空中的无数荧幕下方回应的赛亚姆·毕斯特,外表看来也是同样镇定。
横躺在床铺上的身躯丝毫没有移动的迹象,没有表情的侧脸沐浴在荧幕反射的光芒下。从宇宙纪元之始便持续观望着世界情势,数度挺过台面下斗争一路走来的毕斯特财团宗主,即使体弱卧床,锐利的眼光也没有改变过。他本身散发出的存在感亦未曾衰退,“事情会有人处理,所以给我闭嘴。你是这个意思吗?”接着说下去的话声,就像是要刺入骨子里一样的冰冷。
‘这场事故是发生在亚纳海姆电子公司经营的殖民卫星,就算再怎么拟定对策,也没办法抑止股价下跌吧?我心里很清楚,自己的职责就是不要让责难的声浪蔓延到财团去呀。’
将宗主的讽刺一笑置之,微微眯起眼眶的玛莎眼中流露出质疑之意。在她身旁的荧幕所显示的是“工业七号殖民卫星发生大规模恐怖攻击事件”的字幕。“是新吉翁的游击部队所为?”、“死亡、失踪者已超过六百名以上”、“联邦宇宙军已对驻守各SIDE的部队下达严密警戒命令”,诸如此类的讯息不断出现并消失。荧幕上能看到的尽是播报员的半身像,或是“工业七号”刚开设时所留的参考影片,没有任何一段拍到当地现况的影像。至于当地居民摄影下来提供给媒体的影片——联邦军机在殖民卫星内使用光束步枪,并坠落于住宅区的画面——大概在三十分钟前就已经无法再从电视或网路上看到了。赛亚姆露出从一开始便什么也没看到的表情,以回避玛莎的质疑。“那是卡帝亚斯做的事,我什么也不知道。”最后赛亚姆只是平稳地这样回答。
‘反而被您抢先一步回了嘴……’轻轻叹了口气,玛莎的嘴角出现因苦笑而生的皱纹。‘能够看到爷爷您健朗的模样,比任何事情都还要让人高兴。希望近期内能亲自过去拜访一趟。’
“像我这样继儿子之后,连孙子也先自己一步死去的可悲老人,你不见也罢。仍在过问世事的人,应该还有其他事情可做吧?”
‘请您别这么说。毕竟是有着相同血缘的兄妹,对于哥哥的死我当然也颇有感触。但是既然已嫁入卡拜因家,自然不能光是沉浸于感伤之中。如果因为毕斯特财团独断的行动,而让亚纳海姆跟着受累,我又该拿什么脸去见丈夫与公公呢?况且现在我已经获得首肯,代替哥哥接掌财团领导之务……’
几无诚意地说完之后,玛莎对荧幕投以嫣然一笑。掌权一事并非单纯由继承顺序来决定,而是在获得大部分家族成员同意下的既成事实,玛莎的笑其来有自。亚纳海姆电子公司是卡拜因的家族企业,玛莎一面维护着自己身为卡拜因家媳妇的立场,同时也以优越于丈夫的手腕对各项实务进行干涉,在财团与亚纳海姆之间扮演着存在感更甚于联系者的重要角色。那是生自毕斯特家族的逆女,同时也是稀世的女中豪杰的艳丽一笑。对于孙女不否认也不承认自己与事件有关的无耻厚颜,赛亚姆的眼睑微微地颤抖起来。
‘得知宗主进行冷冻睡眠的冰室以及“盒子”的全貌,是毕斯特财团领袖的权利,同时也是义务。在我去见您以前请别就这样一睡置之哪,宗主。’
在最后传达完这段讯息之后,双方的通讯便结束了。投射于空中的众多荧幕随即消失,黑暗与寂静回到除了床铺之外什么都没有的空间。不久后,装设于半球状壁面的镶板开始提高光度,直到宇宙的实景缓缓浮显于室内,赛亚姆的床铺周遭已被清冽的星光所环绕。
就像是在地板上也洒满了银粉那般,群星映照在室内的每个角落,宇宙的影像毫无缝隙地在财团宗主隐居的冰室展开。让自己投身于看不见地球也看不见月亮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