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是我,在逃避的人是我。
敦子总算理解接纳女子的自我本性了。
这个人和自己一样。
不肯正视现实。
——那么……
“我有个华仙姑这个自己不熟悉的名字,但是我并不叫这个名字。虽然已经没有人肯那样叫我了,但我是有名字的。我并没有忘掉那个名字。虽然已经好几年没有人那样叫我了,但是那个名字,是联系我和过去的唯一证明。是我并非华仙姑这个没有实体的事物的、唯一一个依靠。所以……”
——就像我一样……吗?
“你……叫什么名字?”
“我……”女子的表情初次崩解了。
“我叫佐伯布由。”女子说。
3
女子的脸左右对称,皮肤具有半透明的质感,一双眼睛如同玻璃珠般清澈、却也如同玻璃珠般空洞,正以几乎无法察觉的速度缓慢地移动,扫视着桌上灼热的鲜红色液体表面。
平凡无奇的午后阳光,一如往常地将毫无变化的日常情景照耀得暖烘烘而且生气蓬勃。
从女子身上移开视线。
大桌子。
大椅子。
一名男子正以邋遢的姿势深深地坐在椅子上,从女子的位置望过去,男子应该只是一道漆黑的剪影。室内的光亮充足,甚至能够捕捉到每一粒灰尘。不过男子背对着光源所在的大窗户。
原来如此。黑暗与阴影是不同的啊——中禅寺敦子心想。
阴影是光芒制造出来的,愈是明亮,阴影也就愈黑愈浓。漆黑的阴影愈是深浓,愈证明了那里的辉光有多么眩目。无光之处也无影,那么影子只不过是光的另一个名字。
那么黑暗是什么呢?——敦子思忖。
暗,是光少;闇,是无光。光少的话,世界就会模糊,万物的存在全都变得蒙胧。没有光的话,世界本身也变得岌岌可危了。
那么黑暗就是虚无,所以这个世界不可能有真正的黑暗。就连夜晚也只是地球的阴影,只是影子罢了。如果真有黑暗,那就是……例如……
敦子再次望向女子的眼睛。
玻璃珠中的虚无。
敦子停止注视。
沉默充塞着难以形容的紧张。
敦子没有料想到。
她以为场面会是一片乱七八糟,不是有人生气,就是有人爆笑,或是目瞪口呆,总之一定会是无法想像的大骚动——如果是这样的发展,她可以轻易预想得到。
——因为,平常总是那样的。
总是乱无章法,这个……
敦子再次望向男子。
——榎木津礼二郎。
他是个职业侦探,但是——在这种意义上——都不是个寻常侦探。
说到榎木津这个人,他从来不听别人说话,只会单方面地说出自己想说的话,一觉得无聊就倒头大睡,反应完全就像个幼儿。说起来,榎木津尽管是个侦探,全世界第三讨厌的却是聆听委托人说明。附带一提,听说他最讨厌的东西是灶马,第二讨厌的则是干燥的糕点。
今天也是,敦子拜访时,和平常并没有什么两样。榎木津一看到敦子的脸,立刻发出分不清像野兽还是婴孩的怪叫声,冲了过来。
——你受上了!受上!这是伤!
他大叫,接着责骂敦子的鲁莽,狠狠地教训她的疏忽大意。
——小敦,你怎么会笨成这样!明明这么可爱!
——可爱的人不努力保持可爱,那要叫谁来可爱!
笨。
的确很笨。
对榎木津,任何事情都无法隐瞒。
到此为止的发展,都算稀松平常。
但是……
就在敦子想要加以说明的关头,榎木津说:“那个怪男人是啥?”接着他望向女子——布由,就这样沉默不语了。
之后,侦探深陷在椅子里,动也不动。
敦子寻找靠口的契机。除非敦子首先发难,否则这个场面八成不会有任何变化。
“敦子小姐,真稀奇哪……”
然而制造契机的却是安和寅吉。
“……去年年底后你就没有再来过了吧?喏,当时你跟小说家老师一起,小说家老师最近也都没出现呢。呃,那是……”
寅吉从厨房探出头来,以格格不入的开朗声音说:“对对对,是逗子的事件吧。”接着他大步走近,把大盘子摆到桌上,上头盛了细细削好的苹果。这名青年负责照顾榎木津的生活起居。
“……喏,就是那起金色鼓楼事件。现在回头一看,总觉得好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其实才过了半年而已呢。那时,我家先生在逗子得了感冒,传染给我,害我今年过年,……啊,请用苹果。”
“哦……”
寅吉以看热闹般的动作往向敦子的脖子,说:“哎呀呀,真的受伤了。”
敦子的脖子上贴着纱布和绊创膏,脸上还有瘀青和伤痕。寅吉竟然直到现在才发现。“哎哟,仔细一看,伤势很严重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