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银?”
伊织停止自问自答,厉声反问。伊织早在洋书上听过伪银的恶名,可说是耳熟能详。
所谓伪银,顾名思义,便是人工伪造出来的银。伪银原本是秘银炼制失败时而生的矿物,不带任何魔力,但光泽与质量却和市井间流通的银两完全相同,因此才被用在歧途之上。伪银过了三年,便会失去光泽,化为毫无价值的矿物;反过来说,只要三年未过,外行人是看不出真假的。西方进行大笔买卖,用银两付款时,往往会有能鉴识伪银的高阶魔法士列席。伪银是劣币的代表,炼制伪银一旦被发现,便会受到重罚。
“当然,伪银不会用在洋人身上,只会用在国内的交易。一般人纵使听过伪银,也决计分辨不出;伪银可以换成丝绢,丝绢又可以换成魔导书及秘银魔法器。”
“原来松江藩的繁荣全是建立于虚幻之上啊!”
伊织仰望着两座孪生炉,恨恨地说道。
“说‘全是’就太过分了。我有许多政策与伪银无关,却也相当成功啊!”
神藤开始打开重重门锁。
“流出藩外的伪银有多少?”
“这五年来约三万贯,换算成金子,约有五十万两。”
神藤说得若无其事,但伊织听了这个数目,却感到天昏地暗。五十万两黄金等于一个大藩的年贡收入,这些银子一旦在三年之后化成伪银,不仅日本国内混乱,对于国外亦会信用扫地。若不立刻回收还来得及回收的伪银,并杜绝松江藩伪银外流,国家必然崩溃。
“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好事吗?再这样下去,国家会灭亡啊!”
“正合我的心意。德川建立的天下最好尽早覆灭,待腐坏枯朽之后,便成为我建立新天下的温床。”
神藤发表完这段亲藩执政所不该有的言论之后,便打开了最后一道锁。
“你疯了。”
“在我看来,建造了这种炉却不知善加利用的令尊才是疯了。”
伊织不解神藤所言之意,宛如忘了如何说话一般,愣在原地。
“这座伪银烧炼炉,与令尊——久世远水在萩城建造,只用过一次便毁去的炉是兄弟炉。你不觉得眼熟吗?”
故乡萩城的光景如走马灯一般重现。在万里晴空之下夸耀烧炼炉的父亲,满脸崇敬地望着父亲的兄长,拉着伊织的手、面带炫目微笑的母亲……尘封的记忆被解放开来,朝着伊织张牙舞爪地袭来。
“看来你似乎有点儿印象。”
见了伊织的表情,神藤得意洋洋地续道:
“炼出伪银的消息走漏之后,我立刻派鸢巢去收购魔导书。萩城藩厅里的那帮人净是些白痴,居然贱价卖给了我。”
神藤歪着身子,用自己的重量打开铁门。金属摩擦的尖锐声音响彻地洞,烧炼炉张开了黑色的大口。
“长州人全都不识货,竟然把摇钱树拱手让人。”
伊织咬牙切齿,将嘴唇咬得发白。神藤看着他,又弹了一下手指,炉内瞬间点起了明亮的光线。
“这座烧炼炉既坚固,生产力又高,实在是个上等好货;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燃料耗得太凶。”
神藤按住铁门,不让它关上。伊织瞪了他一眼之后,方才探头窥视炉里。伊织已翻译了半部魔导书,不看便知炉里有什么,但实际一看,仍是倒抽了一口气。
只见在烧炼炉的最深处,冰封的奥野谨一郎正用着失焦的双眼看着伊织。
他的肤色犹如腐坏的蛋白一样苍白,下唇突出,嘴角松弛;剃过发的头顶开了个洞,插上了数支管。当年无论伊织如何请求,父亲都不让他观看炉里情况,原来是不愿让他看见这些惨不忍睹的头颅。纵使人已死,这仍是种亵渎。
“你为何杀他?”
伊织受了双重打击,心神震动:却仍勉力问道。
“这事我之后会慢慢说明。先谈正题吧!”
神藤避重就轻,将手肘放在铁门之上,仿佛正享受着伊织凌厉的视线。
“等你翻译完后,我就会对照这座炉与新炉的设计图;相异之处如能改造,便立刻动工修正,紧接着开始炼制秘银。反正其中一座的动力已经有着落了。”
神藤的眼睛闪动着冰冷的光芒。伊织闻言大惊,吓得面无血色,但是神藤毫不容情地继续说道:
“‘魔人,亦即赤眼之人’。魔导书里似乎有这段话啊!虽然你没跟我说,不过应该也看过了吧?”
伊织冻结的表情成了答案。
“你怎么会知道?”
“鸢巢也译到了关于魔人的章节,他和你一样,认为这是妖法,劝我放弃,我自然不肯。于是他告诉我失本冬马便是魔人,若我肯放弃制造魔人,用失本来炼秘银,他便乐意替我翻译剩余的部分。不过失本成为魔人的来龙去脉,他却绝口不提。”
伊织方寸大乱。无论有何理由,岂能将恩师的亲生孙子献给神藤?他实在不懂鸢巢为何这么做。
“鸢巢誓死反对,我只好先答应他的条件,让他继续译书,而我则同时着手制造补充用的魔人。从这座伪银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