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
「咦?」
筒隐伸手指向跟视线差不多高度的——那张肉包子猫脸。
这家伙已经不能再称作不笑猫了。
因为眼前的木雕猫,正在微笑。
原本该是没有半点表情的脸上,竟清清楚楚地刻出了笑容。而且还是比一般人类更丰富的,像是爱哭鬼或很害羞又讨厌自己老是很孩子气的女生才会有的那种羞涩神情——露出一抹奸笑。那已经超越恶心,简直可以算是恐怖了。
「不笑猫会把不要的东西交给另一个人,传说是这样的吧。」
筒隐缓缓开口。
「除了用来当作供品的肉包子之外,我的表情也被猫咪的木雕拿走了。就是这么回事吧?」
这句话听起来就像某种玩笑或恶作剧,但筒隐的声音却缺乏了该有的感情。
说起来还真是丢脸,其实此时我的膝盖正不停打颤。我并不怕那尊原本该是不笑猫咪木雕像,但想到要去确认筒隐现在脸上出现了什么表情,却让我感到万分恐惧。她当然会面无表情,但被木雕猫夺走真正表情的女孩子会有多么悲伤,我一点都不想亲眼确认这一点。
筒隐跪倒在染上夕阳余晖的草皮上。彷佛跪在各各他(注11)土地上的求道者般,她曲伏上半身,头部几乎快擦到地面,诚心诚意地向肥胖的木雕猫像祈求。求求你,请把我真正的表情还给我吧。拜托你了。用一点也感觉不出真心的单调声线、用一点也看不出窘迫的冷淡表情,她一直一直不停祈祷着。求求你、求求你——
「我想应该没办法吧。」
我的嘴自顾自地出声了。
筒隐缓缓抬起头。睁着那双看不出半点情绪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
「为什么?」
「……因为木雕猫的神力好像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只要祈祷就会还给我们了吧?」
「也不是每个人的愿望它都会照单全收啊。我想它应该只拥有把祈求的人不要的东西换到另一个人身上的能力吧。但现在我们需要的是真正的表情和说场面话的能力,可是没有人会觉得这两样东西是不需要的,也不会祈祷把这种能力交到我们身上,所以……」
注11Golgotha,耶稣被钉死之地。
筒隐微微张开嘴。但又阖上了。她没有难过得咬住下唇.眼框里也没有泛起泪光.只是用那张无法确实表达出哀伤的表情瞅着我。
「所以呢?所以怎样?我们到底该怎么做才好?我得要一辈子用这种表情活下去吗?那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学长你了解吗?」
她将膝盖贴在地面挺起身体,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任吹拂过的晚风攫夺似的刮起脸颊旁的发丝。一缕黑发无依的随风轻轻摇晃。就像失去了容身之处,只能无助伫立在风中的小猫咪的那根尾巴般。
「如果你了解的话,请告诉我该怎么做才好。」
她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轻轻说着。
我——我再也没办法保持沉默了。不能再沉默了,现在正是男子汉出场的时候。如果没办法守护女孩子,那还扯什么正义。
……之类的,我前不久才玩了男主角会说出这种帅气到炸的台词,一款有年龄限制的电玩游戏呢。男主角超有女人缘的,我也想要有女人缘啊。
呃,有没有什么可以安慰她的说法呢……啊,有了!
「被夺走重要东西的不只筒隐一个人啊,我来告诉你我的朋友发生了什么事。」
「……是什么事?」
「我有一个朋友名叫戳太,他也跟木雕猫像祈祷了。他希望能让读书考试之类的烦恼全都消失。可是事实上,戳太之所以得参加补考,都是我的关系。古文的期末考卷是我负责回收的,也不晓得该说不小心还是故意的,反正我就趁大家都没看到时,把戳太的考卷摺成纸飞机,让它随风飞走了。因为我很怕作弊被抓到啊,可是戳太被夺走了烦恼,他的补考也顺利过关了。这里就是最重要的地方,那家伙拿去当供品的抱枕,不知何时竟跑到我的房间里,之后我的烦恼就愈来愈多、愈来愈多。升上二年级之后,我终于能目测出游泳社女生的三围了。哎唷,我这么说可没什么色情的含意喔,该说是每天都有成长呢、还是如果跷掉练习就会长出赘肉这样很不好之类的,总之我是抱着担心自家小孩的父亲心情啦。好像有点扯太远了。如果你问我到底想说什么,其实我是想知道筒隐你的三围是多少啊?不对不对不对,我是说也许我们也能像觉得烦恼很麻烦的戳太一样好好的……好好的……」
连我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说什么了。因为少了表面功夫当防线,死都不该说出口的真心话就像没关紧的水龙头般滴滴答答的脱口而出。现在我只有这个感想。
筒隐半张着嘴,好一会儿后,「呼……」终于深深吐出一口气。
然后她背过我站起身,用力地伸展手脚四肢。
「啊,不、不是啦,我不是想问你的三围啦,该怎么说呢,就是我……我想要帮筒隐你度过这个难关嘛……」
「……真是个让人受不了的变态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