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谦今日可是有心事?”周桦状似随意地开口道。
早上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罗文谦脸色顿时白了几分。
周桦见状,拿起手中的折扇敲了敲桌面,“是家事?”
罗文谦的心思骤然被点破,脸上浮上一抹尴尬,“先生英明。”
周桦爽朗一笑道:“无关英明或是愚昧,只是这世间男子的烦恼多半是源于‘家事’、‘情事’、‘国事’。你年龄尚小,又未曾科考,这后两者自然是与你无关了。”
罗文谦心中憋闷,见周桦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便把心事如同竹筒倒豆子似的都对周桦说了。
周桦静静地听着罗文谦倾诉心事,也不插嘴,甚至还给他倒了杯茶水。
待到罗文谦将满腹苦水倒的差不多的时候,周桦才打断他道:“歇一歇,先用些茶水。”
罗文谦把烦心事都说出去之后,觉得一直以来郁结在胸口那团浊气都不见了,心情也变好了许多。
长舒一口气,罗文谦开口道:“多谢先生肯倾听学生心中忧思。”说罢端起茶水一饮而尽,说了这么多话他确实喉咙干涩。
周桦却道:“其实你方才所说的这些,都不应成为你的‘忧思’。”
“是学生浅薄了。”罗文谦摸了摸鼻子。
周桦摇摇头,“大丈夫心怀四海,所忧所思应是庙堂权术、黎民社稷,怎能为后宅之事所扰?”
罗文谦还是一脸忧虑,“先生说的学生都明白。可学生此举忤逆了母亲,岂不是成了那不孝不悌之人?”
周桦没回答他,而是又抛出另一个问题,“若是某天,你母亲要你去杀人放火,你去是不去?”
罗文谦大惊失色道:“我母亲断然不会做这种事!”
“我只问你去或是不去。”周桦的语气如同夏夜里的月光一般宁静平淡。
罗文谦闻言垂下头,“孝亦有道,方为孝道。如此伤天害理之事学生定然不会做。”
周桦笑笑,“这便是了。你母亲身为主母,抚养子女是首要重任。欺凌原配嫡女、妄图侵夺私财,如此背德之事,与杀人越货相比,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罗文谦听了这番话,沉默良久后才沙哑开口道:“学生受教。只是学生虽已知晓母亲行事不妥,却束手无策,实在心中有愧。”
周桦看着面容稚嫩的罗文谦,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他这个学生天资聪颖,治学勤奋刻苦,偏偏家宅不宁,嫡母帮不上他的忙也就罢了,反倒还给孩子拖后腿。
如此看来,他这个先生需要教给他的东西还要再多些才行。
思及此处,周桦又发出一问。
“文谦,若是日后你科举及第,立于朝堂,你的上司贪赃枉法,藐视王权,甚至还勒令你搜刮民脂民膏,与他同流合污。你若是反抗,便会被削 官罢职,甚至遭受陷害,锒铛入狱。你当如何?”
罗文谦眉头紧皱,思索了半天后开口答道:“学生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你小小年纪,能有这份觉悟,实属难得。不愧为罗家子女,你父亲定会以你为傲。”周桦由衷地称赞着。
罗文谦面色泛红,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小脑袋。
“不过仅有玉碎之决心,却是远远不够的。刀俎在前,你就真的甘为鱼肉,任人宰割?”周桦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喝了一口慢悠悠的道:“即便是碎,也要碎的有价值。”
罗文谦一愣,并没明白先生话中含义。
犹豫了片刻,罗文谦拱手道:“请先生赐教。”
“若是为师被这样一个草菅人命的上司为难,为师有两条路可选。其一,将此人罪证送与其他阵营,投诚以寻求庇护。其二,将此事报与官职更高的清流大员,假他人之手以除其害。”周桦放下茶盏,看向罗文谦。
罗文谦恍然大悟,“先生深谋远虑,学生佩服。只是先生所说的这些与学生的家事……有何关联吗?”
周桦看着一脸正经的罗文谦,开口笑道:“其实方才为师所说的有关朝堂的那番言论,全都是无稽之谈。为师又没有入仕,对朝堂那些阴谋权术知之甚少,那些事你父亲可比为师清楚多了。”
罗文谦看着自己不着调的先生又是一阵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