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侍的僧侣应该还在睡,或是忙于早晨的杂务。清晨是永泉少数能够真正独处的时间。
等头脑和身体都清爽以后,永泉装作一如往常的样子前去参加早课。
要是举止跟平常有异的话,就会害周围的人操心顾虑。不单是这样,或许还会有人因此遭受斥责。
永泉极度恐惧这点。
这种顾虑事出有因。因为永泉年幼时,甚至曾经有人为了永泉微不足道的一句话就丢了饭碗。
那是永泉刚满五岁时的事情。
永泉跟哥哥是异母兄弟,两家为争夺东宫之位,彼此互相牵制。不过年幼的两兄弟不懂这些事,他们就像一同长大的兄弟那样要好。
父皇召他们进宫时,他们总是一起玩。
然而那天永泉居然难得跟哥哥吵架了。
争端是哥哥的马玩偶。那匹竹子做的马是极其普通的玩具。
然而在年幼的永泉看来,哥哥手中那个玩偶是非常棒的东西。
“皇兄的比较好。我想要皇兄的马,给我嘛”
永泉不断央求,无论如何都要哥哥让给自己。哥哥平常一向疼爱永泉,偏偏那天就是不肯让他。
因为那天永泉带了娃娃、陀螺、风筝等许多玩具来。年幼的永泉并不知道,那些玩具是永泉的外公为了炫耀才给他带在身上的。
“我不给,你玩你的玩具不就好了?”
“我不要这种玩具!我就是要哥哥的马!”
就算出身再高贵,孩子就是孩子。两人互抢玩偶、互掷玩具、大声哭喊——闹得天翻地覆。
最后父皇说服哥哥让出玩偶,才平息了这场风波。
不料事情并未就此结束。
永泉的外公得知这件事后大发雷霆。他以为是玩具做得不好害他蒙羞,于是解雇了负责制作玩具的杂色。(译注:泛指仆吏丁匠。)
永泉过了很久以后才晓得这件事。
等到他玩腻了哥哥让给他的竹马时,才发现外公给他的新玩具做得没有以前好。
“这不一样了。以前做玩具的人怎么了?”
因为年幼的永泉执意要问,于是侍女们也只好据实以告。
“那个杂色已经被辞退了。听说已经离开京城,返回故乡去了。”
侍女们并没有将事情经过完整告诉永泉。
尽管年幼,永泉多少也察觉得出原因是出在自己跟哥哥吵架的关系。他这才发现自己无心的一句话竟有可能会改变他人的人生。
从这时候开始,永泉变得相当在意自己的言行带给周遭的影响。
(刚才的用词得体吗?有没有给谁造成困扰?要是失败了,不知道会造成多少人的困扰……)
如今,玩具与杂色工匠的事都已经消失在记忆彼端,鲜少想起。然而因此在意自己言行举止的永泉,内心深处始终留下了阴影。
像永泉这般心思纤细敏感的人,也难怪会受不了身处在权利斗争之中。
各式各样的大人——想要拉拢他的追随者、刺探他想法的人,以及制造流言要破坏他名声的人——聚集在年少的永泉周围。被他们摆布、被他们背叛、被他们逼迫加入反对兄长的行列……永泉的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于是他决定离开宫中,出家为僧。
努力装作跟平常一样的永泉结束早课之后,一回房就看到负责传话的僧侣在房里候着。
“请问有什么事吗?”
“从土御门来了客人。”
“土……土御门……”
永泉不自觉提高音调。
土御门是左大臣府邸的别称,藤公主及神子就住在那里。
一想到“万一访客是神子的话……”永泉就无法保持平静。
神子不知道小天狗已死去。她相信泰明编造的“因为失去力量,于是藏匿起来而已”的说法。
永泉也明知道泰明说谎,依然在神子面前装作小天狗还活着的样子。为了不伤害神子……
(泰明大人是为了神子才说谎。现在的我要是见了神子,或许会糟蹋他的用意……)
传话者忧心地看着脸色稍微发青的永泉。
“永泉大人,您怎么了吗?要是身体不适的话,要我请客人回去吗?”
“不,不用了……我没事。”
永泉不加思索地就开口否决。
他害怕见神子,不过他也不能赶一早来访的神子回去。
“请对方进来。”
“是。”
等负责传话的僧侣领客人进来的这段时间,永泉坐立难安。
(我不可以不见神子。但,要是被神子识破谎言,事情就无法挽回了……)
(尽管如此,一想到能够见到神子,我同时又感到欣喜……既然神子愿意仰仗我,无论如何我都想帮上忙。)
(追根究底说起来,小天狗大人的悲剧,是我的非分之想所致。然而我就这样抱持着非分之想见神子真的好吗……)
千头万绪浮上心头。永泉心如乱麻。
不过永泉的烦恼最后只是一场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