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仆们每天早晨都要把碗橱旁边的三个水缸盛满。
在厨下管理五个女仆的是一个叫阿曲的女子。她是个对性情粗暴的船夫讲起话来都毫不客气的人,然而对待少爷就像老板夫妇一样,只是一味温柔亲切。也许是曾经代替奶水少的阿妙喂养一太郎,当过乳母的缘故,阿曲至今都把少爷当小孩子看,令少爷不胜烦恼。
“早上好啊,哥儿,今天有你最爱吃的蚬酱汤哦。瞧,我现在就给你做。”
“多谢了,乳母,每次都让您麻烦,真过意不去。”
“别这么说,这是理所当然的嘛。再说哥儿真的很乖呀。”
阿曲至今都不叫“少爷”。仁吉说,这是因为阿曲把一太郎当成自己的孩子,看着一太郎长大,心里寂寞的缘故。
一太郎来店里吃早饭,说明今天身体不错。阿曲见了,心里高兴,亲自下厨为少爷准备过了点的早饭。
阿曲准备早饭,两人就穿过走廊,朝船行这边来。铺着木板的店面里边是一个十叠大小的房间。打过招呼,拉开隔扇,只见一个伙计正在念账本,掌柜则在打算盘。在钱箱旁边看着这一切的藤兵卫抬头看见儿子,笑了。
“起来了?今天觉得身体怎么样?”
“父亲大人早安,今天感觉很好。”
“那就好,把早饭吃了吧,多吃点。”
“是!掌柜的,打搅您算账,抱歉。”
儿子睡到这么晚,不但不训斥,反而一个劲儿担心,这样的父亲真是太慈爱了。虽说晚起是常事,但少爷却多余地觉得这样不好。他带着内疚的心情,又折回走廊,这次是去里屋。尽头处东南角是母亲日常起居的房间,那里阳光充足而温暖,可以看到庭院全景。一太郎吃过了点的早饭,大抵都在这个房间。
“母亲大人早安。”
看到儿子精精神神地来吃早饭,长火盆旁的阿妙夫人脸上顿时绽出了笑容。
(吃个早饭母亲就这样高兴,这样的儿子恐怕只有我一个吧。)
少爷多少觉得自己没出息,但是想想很多天身体不好,不能来吃早饭,母亲这样高兴也就不算夸张。以前有一次,店里伙计为一太郎能不能起床吃早饭打赌,气得藤兵卫脸红得像赤面鬼一样。
阿妙夫人高高兴兴地沏茶,美丽的容颜根本不像是将近四十的人。
少爷的母亲年轻时是这附近有名的“西施”,哦,不,当时人们都叫她“江户第一辩才天女(注:佛教中主智慧德福之天神,因善辩得名。)”,直到今天也貌美如昔。
不记得什么时候了,三春屋的叔叔曾这样告诉过少爷:年轻时候的阿妙,据说就像用雪雕成的花一样,光彩照人,却十分柔弱,是个人见人爱的漂亮姑娘。还没到十五岁,就有人络绎不绝地登门求亲,据说当时让外祖父伤透了脑筋。
甚至有地位高贵的武家提出,暂时过继阿妙为养女,待成年之后再娶为正妻。加上一些闻名整个江户的大商号的年轻店主,她可挑的对象真是不计其数。
据说阿妙和当时店里的伙计——也就是父亲——成亲时,甚至有人大发醋意,出了一种瓦版小报(注:江户时代,在黏土上刻上文字和图画,烧成瓦的形状,以此为模板印刷的小报。)。
(选中父亲的究竟是外祖父,还是母亲自己呢?)
到了现在再问母亲的话,有些难为情,答案也就不得而知了。
正喝茶,佐助端来了早饭。少爷一边乖乖地和母亲谈论准备播种的牵牛花的颜色形状,一边想,都这么晚了,不用特意准备早饭,和中饭一起吃不就行了?
想归想,终究因为害怕没有说出口。以前说过一次,结果父母亲以为他身体不适,慌忙叫来了郎中,结果硬是被塞到被子里休息,药也不知道喝了几碗。
刚煮好的饭到底不行,佐助于是加进热水,弄成了泡饭。早晨一般是他伺候少爷吃饭,中午则是仁吉。如果少爷身体好,能到店里来吃饭,阿妙夫人一般都陪在身边。
(这也太奢侈了吧……)
无怪乎少爷这样想,一大早,桌上就摆满了煎鸡蛋、干鱼、酱菜、蚬酱汤,甚至还有醋拌生鱼丝。再过一会儿就吃中饭了,确实有些奢侈。
但也不能说什么,一太郎小口吃起来,速度很慢,总算把一碗饭吞进了肚子。
成年人早晨就算吃四碗饭,也是一般的食量,但现在少爷连第二碗饭都吃不下,真是越来越没出息。吃完饭,佐助也不问问少爷,就端着一大堆剩饭菜消失了,大概是去屋里帮忙了。
如果是往常,和母亲打过招呼之后,少爷也会到店里去,然而今天,母亲要留住儿子说话。
“早晨刚打开店门不久,日限大人就领着两个手下急匆匆往大和桥那边去了,你听说了没有?”
“没有,还没……”
一太郎刚要站起身,听了这话,重新面向母亲坐好。捕头如果早晨就往北去,一定是昨天那个可怜的男人被发现了。
日限大人,就是管辖通町这一带治安的捕头清七。因为住在位于一丁目向西的西河岸町的一尊日限地藏菩萨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