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孩子从小就经历过深沉的哀伤,所以肯定会成为悲天悯人的温柔男性。她曾经隐约如此心想。
然而,少年的成长违背了她的期待。
少年确实温柔。
但这份温柔只会用在她的身上,而且还因为这份温柔而失控,达到连她自己都无法阻止的地步。
「白色魔女」——她之所以得到这样的称号,也是她想矫正这份失控温柔的结果。
南爱尔兰的梅斯郡。
要前往邻近城镇,开车也要花个半小时。穿过两侧并列着智利南洋杉的漫长小径后抵达的小山丘上,宛如受到阴郁深绿森林守护的布莱克福德馆,已经在这里矗立数百年的时光。
这里原本和查尔斯·赫恩没有特别的渊源。是因为布莱克福德馆断绝香火无人继承,沉眠于内部的大量藏书连同整栋洋馆出售时,这名乖僻的老学者得知消息,就以私人名义买下来了。
在古典文学与民俗学拥有深厚造诣,被称为该领域第一把交椅的赫恩博士,从某段时期开始忽然变得满口梦想,最终远离尘世,之后就一直在这座洋馆隐居过日。
和博士有些交情的人们,认为这位老学者之所以改变,肯定是因为儿子与媳妇车祸过世的无尽悲伤。虽然各方谣言传得煞有其事,然而在这间布莱克福德馆独自打理所有家事的她知道,这真的只是空穴来风。
博士并不是逃进梦想世界想要遗忘悲伤,而是得知自己长年追寻的真相位于其中,才赌上剩下的人生投入这个世界。虽然埋首研究肯定也是为了稀释悲伤的情绪,但绝对不是基于悲观的立场。
现在的博士,将世间评价或己身名誉这样的枷锁完全抛弃,任凭己身求知欲的驱使,专注追求着真理。
博士的研究最终拥有何种意义,其实连她也不知道。她留在这间布莱克福德馆,只是希望能尽可能地回报博士的恩情。
协助博士进行研究,并且守护博士的孙子——派屈克·赫恩的成长。
后来被称为「白色魔女」的伊格莲茵,认为这就是自己现在的职责。
「——少爷?」
购物返家之后,派屈克的状况就一直不对劲。
回过神来,就看到他咬着拇指指甲轻声咒骂,像是朝着看不见的某种东西宣泄烦闷的情绪。咬指甲是派屈克心情烦躁时的习惯动作,但伊格莲茵大致明白这名少年为何烦躁。
「今天温暖多了。」
伊格莲茵将少年的外套挂在衣架上,宛如没察觉这份烦躁般如此说着。
坐在床边的派屈克,只是轻轻向伊格莲茵一瞥,一声不吭就迅速移开目光。
孩子理所当然会有的悲伤与失落,以及不符合这个年纪的自尊,应该正在这名少年的心中激烈交战吧。自从伊格莲茵来到这座洋馆,派屈克就有着这样的一面。
「——以这种状况来看,或许晚点不是下雪,而是下雨了。幸好我们有早点回家。」
「……是啊。」
派屈克以细如蚊鸣的声音回应,神经质地不断啃咬指甲、以脚尖踩踏着地面。
伊格莲茵带着派屈克上街购物到刚刚才回来,大概是购物时看到其他亲子的模样,使得少年内心变得不稳定吧。
派屈克因为车祸而同时失去双亲,是距今三年前——他年仅九岁时的事情。即使少年还有一位名为查尔斯·赫恩的爷爷,而且爷爷是非常优秀的学者,但也无法填补少年心中失去双亲的空洞。
这种内心的空洞,频频使得派屈克的精神大幅失去平衡,还会令情绪歇斯底里失控。
这一年来,伊格莲茵就近目睹少年的情绪起伏至今,正因如此,她可以想像现在的派屈克,处于什么样的精神状态。
归根究底,是因为其他孩子理所当然拥有的双亲,自己却一辈子再也无法拥有了。这样的事实,令派屈克感受到强烈的愤怒。
派屈克心中当然存在着失去父母的悲伤情绪。考量到他才十二岁,即使怀念双亲放声大哭,也是可以被允许的事情。
然而派屈克的自尊过高,无法因为失去双亲感到悲伤就哭泣。自己并不是如此软弱的人——虽然这种自尊实际上不过只是类似小孩子的赌气,但也使得派屈克无法率直哭泣,而是将这份情绪转换为愤怒或烦躁宣泄出来。
「……那个家伙,该不会是笨蛋吧?」
鞋子持续敲打地面的声响停止之后,派屈克如此开口说着。
「谁?」
「那个家伙啊,不是有在纳文大道上看到吗?就是和我年纪差不多,和爸妈一起出门购物的家伙!」
「听您这么说……似乎确实看过这样的孩子,他怎么了?」
「那个家伙都几岁了,居然还跟母亲牵手走路,他都不会觉得丢脸吗?简直有问题吧?」
刚才只是在街上擦身而过的陌生少年,却令派屈克展露出过于强烈的怒意。如果是熟悉派屈克身世的人就会立刻知道,这是他对父母依然健在的孩子感受到的嫉妒。
然而伊格莲茵没有刻意指摘这一点。
「是的,那样有点太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