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通说完投以笑容之后,克莉丝先在自己的杯子里倒了满满的芒果汁,然后把整盒果汁塞给赖通。
「阿通叔叔,给你!」
「谢谢。」
赖通摇晃手中的果汁盒,里头只传来内容物所剩无几的声音。听到这个声音的赖通,看向伊织露出苦笑。
「……真是盛情款待,大方又慷慨。这孩子会成为大人物的。」
「就某方面来说,她已经是大人物了。」
伊织按下电锅按钮,并且耸了耸肩。
※
窗外持续下着雪。
然而瘦弱的手不断颤抖,并不是因为寒冷。在激烈战火之中也几乎感觉不到恐惧的这名男性,预料到某种失落感即将来袭,对于这样的事实感到恐惧。
「能够拯救你的并不是神——」
格雷姆·亚瑟·夏洛克无法相信,这种沙哑的恶心声音出自于他自己。
「艾迪丝,求求你……神无法拯救人,能拯救你的是医生,答应接受手术吧——」
坐在床边的格雷姆,以沉重的语气反覆劝说。
「…………」
躺在床上的少女虚弱摇了摇头,胸前的十字架响起清脆的声音。
「够了。」
少女微微动着乾裂的嘴唇,以几乎听不见的音量轻声说着。
「我想……解脱了——」
「艾迪丝——」
格雷姆紧握少女的手,然而少女回握的力道实在太弱了。
「或许是我自以为是……但我要背负起父亲的罪过而死。」
「说这什么傻话……!谁有资格制裁我的罪?何况你哪里需要代替我赎罪?」
「因为母亲在过世之前,也是这么说的——」
「————」
格雷姆压抑情绪的愤怒声音,因为少女的告白而惊讶中止。
「下雪的那天……母亲也是这么说完就走了……所以我也想这么做,如此而已——」
「你……恨我吗?」
「以前是……不过,现在已经不恨了。只觉得您是一个可怜人——」
「这也是母亲说的吗……?」
「……是的。」
少女缓缓眨眼代替点头。
格雷姆以梳子梳理少女的黑发,将嘴唇咬到失去血色。
「我这个人,唯一能做的就只有这个……没能为了你们尽到其他的责任……」
「我明白。不过正因如此,所以父亲没必要战斗了……如果稍微觉得我和母亲很可怜——如果您稍微爱着我们,请您不要再当佣兵,过着平稳的生活吧……」
「艾迪丝!」
「必须害得其他人流血才得以延续的人生,这种人生,我已经厌倦了——」
少女浅浅露出哀伤的笑,然后闭上双眼。
在最后,少女紧握在手中的是父亲的手,以及有些黯淡的银色十字架。
「————」
格雷姆从椅子起身,想要呼唤少女的名字,然而他做不到。这种毫无天理的结果引发的愤怒,随着铁锈的味道化为灼热洪流,烧灼喉头直奔而上。
「咕——唔噗……!」
他缩起上半身激烈咳嗽,忍不住喷出的血块,将少女的白皙染成宛如恶梦的血红。
格雷姆因为自己的咳嗽而清醒。
「唔——」
从埋脸趴睡的枕头抬头一看,即使环境阴暗,也看得出枕边染成血红。
他缓缓起身,以睡衣袖口擦拭嘴角,使得袖口染上一片新的血迹。
「格雷姆先生——」
不经意转头一看,奥托尼持单手拿着装满水的杯子,另一只手轻抚格雷姆的背。
「……抱歉。」
原本想露出笑容让奥托尼特安心,然而脱口而出的声音过于沙哑,使得格雷姆绷紧表情。与梦里下雪的那一天一样,这种声音连自己都觉得恶心。
「——格雷姆先生,您还好吗?」
格雷姆以冰凉的水,咽下口中残留的血味,奥托尼特再以嘴对嘴的方式将新的『血』分给他。不是格雷姆自己病入膏肓的血,而是为格雷姆带来活力的『血』——要说这是让现在的格雷姆活下去的血也不为过。
「……我还好。」
格雷姆叹了长长的一口气,轻抚少年的头之后下床。
现在时间是凌晨三点多,虽然是盛夏,但是还没有早晨的气息。格雷姆站在没有拉上窗帘的窗户旁边,反覆进行着深呼吸,并且脱下染血的睡衣。
「格雷姆先生。」
奥托尼特取下枕套与床单扔进浴室之后,在格雷姆身后做出这样的提议。
「这个国家的闷热天气,对身体很不好的!我们还是赶快回去英国吧!派屈克不是也已经被淘汰了吗?」
「……即使是这种夏天,也比那个国家阴郁冬天的寒冷好多了。」
「可是——」
因为整面夜景而化为镜子的窗户玻璃,映出美少年随时都要掉泪的脸。格雷姆缓缓转身,朝他投以冰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