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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写关于我的事吧。
不过,开头该写些什么呢?在开始写「纪录」的此刻,我叫什么名字,似乎没有多大的关系。
没错。要「记录」真正的我,得从父亲和我的关系谈起。我现在的遭遇,与父亲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就从此处写起吧。
最初登场的舞台,是位于遥远的西方,与首都人工岛康恩隔着大达鲁多亚海,拥有辽阔平原的西北部阿曼迪?沙薛,时间大约是距今四年前。我是个贫穷的巡礼者(到各地寺院朝拜的人)之子,从我懂事的时候开始,便一直四处旅行。不,是被迫旅行。
「爸。」
也许每个人都一样。年幼的儿子总希望自己的父亲是个特别的人物。
尽管我的成长方式与众不同,但在这方面,我和一般的小男生没有两样。如果有人说自己不是这样,那我倒很想讨教一番。我们都希望自己的父亲,是个值得尊敬的伟大人物。「我爸爸很厉害哦!」很希望能如此向人炫耀;即使父亲的职业在社会中微不足道,但他的工作其实非常艰难,而且对世人贡献良多。我们都抱持着这样的期望。
男孩子就是这样(由于我还未成年,所以现在仍算是「男孩子」)。
然而,对当时十二岁的我面吾,就连如此渺小的愿望也无法达成。
「爸、爸,快起来啦。」
我小时候经常这样用力摇着醉倒在路旁的父亲。「爸,快起来啦!」这句话,至今仍萦绕耳边。
那是我十二岁那年初冬发生的事。那天晚上,我找到醉倒在费山村郊外路旁的父亲,扶他坐起身。
围绕在我周遭的一切,就像雪崩般骤变……有了!就从四年前那个晚上发生的事开始谈起吧。
口中吐出的白烟,在夜里看起来还是一样白。不只是那天晚上,在星辰满天的夜里,只要一过半夜,寒气便直透骨髓。年方十二,手臂瘦弱的我,得赶紧将酩酊大醉的父亲搬回我们的帐篷里才行。
「再不赶快回去,你会冻僵的。爸,你振作一点。」
但父亲的身体比平时更为沉重,无法轻易地在沙石路上拖行。得赶快回到帐篷里升火才行——虽然无比心焦,但凭我瘦弱的手臂,根本就一筹莫展。
「快起来啊!」
再过不久,真正的寒冬便会造访此地。
米尔索提亚统制历四〇一七六年。
西北部的阿曼迪?沙薛地区,有一片平坦的原野,所以尽管位处高纬度地区,仍可从事畜牧与农耕,那年的收获期就在那天晚上结束,大家正准备迎接寒冬的到来。像我们这种过着流浪生活的人,也即将面临严苛难捱的季节。
我的名字叫作里奇?葛雷奈尔?拉法尔。这是我的真名。当时我年仅十二,还是名个头娇小、身无分文的小孩。
从我懂事的时候起,便和父亲一起展开周游列国的旅程,所以这个地区的冬天有多寒冷,我的身体再清楚不过了。连有防风林抵御北风侵袭的费山村,也没有例外。没降下漫天大雪,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但我们栖身的旧帐篷,却是处处补丁。露宿在野外,就算焚烧柴火取暖,寒气仍会从地面直透而来。如此天寒地冻的景况,纵使朝阳升起,也仍会持续好一阵子。
父亲要是能少喝点酒,我们就能买顶保暖的全新帐篷和地垫了……
不过,当时我望着父亲,始终不敢说出这句话。父亲应该也很清楚。可是,他替教会打杂、挨家挨户替人修理各种日用品赚来的钱,全都拿去买了酒。
写到这里,各位应该就能明白,父亲是个无业游民,而且还是名酒鬼。
他带着我,展开漫无目的的流浪生活,已有好长一段时日。
父亲名为艾格尔?J?拉法尔,名字很称头。他身形奇伟,黝黑且轮廓鲜明的脸庞留着胡须。我一头金发,但父亲却是黑发。他说我的发色是遗传母亲。
「爸爸以前可厉害着呢!我是一名骑士,甚至还会被策封为贵族。」
每次酒醉,父亲总会对年幼的我如此说道。但从我懂事以来,就没有居住贵族馆邱的记忆,也没见过那般华丽的事物。我隐约记得,我和父亲两人一身巡礼者的装扮,被赶出我出生的村庄。那是我仅有的记忆。
那天从故乡离开的情景——几乎可说是我最早的记忆。淡淡橙光从天际洒落的日暮景致,背后是坐落山间的千家万户,处处升起村民张罗晚餐的袅袅炊烟。当时的我只有三岁,光是跟在大人身后行走已相当吃力,但我仍佯装精神百倍的模样跨步前行,不让父亲为我操心。夕阳转眼便会隐没山头,而眼前只有阿曼迪南部地区那一片漆黑的山路。
从那晚开始,我和父亲两人就此展开周游列国之旅。我们越过山地,行经海岸,沿着禁止进入的焦土地带外围横越平原,接着又跨过高山,横越原野……就这样造访了米尔索提亚的每一处圣地。
那是一趟艰苦的旅程。到了我五、六岁时,这赵旅程仍未结束。
「为什么我们非得四处旅行不可?为什么我们没有家?」
「罗嗦,我们家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