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那五官鲜明的黝黑侧脸,沉声说了一句「不能对付弱者」。
尽管他清醒时说得满口仁义道德,但其实是个无可救药的酒鬼。每当他夜里前往酒店喝得烂醉,便不会回到帐篷里。
把话题拉回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吧。
在那个村庄的沙石路上,我好不容易才扶起父亲烂醉的身躯,却无力将他一肩扛起。
「爸,你快醒来啊。我们走路回家吧。」
我环顾四周冷飕飕的夜路,心中不知所措。四下无人,离我们在村郊搭设帐篷的那块牧场草地还相当遥远。如果是夏天,从酒店返家路过的村民们,有时会因为自己也带点醉意而亲切地帮忙,但一过夏季,夜里的街道上便少有人踪。
喵。
我察觉有动静,旋即转头,发现另一头的路上有只猫。是只瘦弱的黑猫。它伫立在风中,张着一对闪着蓝光的双眸望着我。
「滚开!」我说。「你又帮不了我,闪一边去吧。」
接着,我使出浑身力气,将醉得不醒人事的父亲带回帐篷里。夜里的低温让身上汗水甫一流出,便为之冻结。
当我为他盖上毛毯时发现,从他怀中掉出的钱包重量已减轻许多。我发现父亲将所有的钱都拿去买酒喝时,不禁悲从中来。
「爸,我们该怎么办……」我望着躺在地上的父亲,一脸茫然地说道。「我们用来过冬的钱……全没了。」
「少罗嗦。」
父亲手一挥,打断我哽咽的话语。
「睡吧。睡饱之后,再去工作。」
「工作?」
「睡吧,里奇。」
工作?他是在说梦话吗?听了之后,我更想哭了。
我的皮鞋磨损严重,若不买双新鞋,实在无法继续旅行;原本洁白的巡礼服,也变成了灰色。然而,辛苦存来的钱,已几乎被挥霍殆尽。
父亲一定又在酒店里请人喝酒了。明明是个穷光蛋,却又装阔……
我感到非常丢脸,就像下午走在孩童众多的街道上,与刚放学回家、打扮得干干净净的女孩们错身而过时,她们尖叫连连,纷纷走避的情况一样。
「那个人是四处旅行的巡礼者耶。」「巡礼者,简言之就是乞丐啦。」「真可怜。他明明是金发,却都要变成茶色了。」
「爸爸是大笨蛋……」
尽管如此,我还是紧依着熟睡的父亲,脸颊感受着他的体温,就此沉沉入睡。入夜后在帐篷就寝时,依偎在父亲怀里,是我在这样的生活中唯一能感到温暖的地方。尽管怨恨,但能一吐心中怨气的骨肉至亲,也只有父亲一人。
「大笨蛋……」我如此喃喃自语,就此进入梦乡。由于白天往来奔波,工作过于劳累的缘故,到了晚上常是累得筋疲力尽,就此呼呼大睡。
翌日清晨,我一觉醒来,身旁的父亲已不见踪影。我到帐篷外望着眼前这片挂着点点朝露的牧草地,始终不见父亲的高大身影。本以为他是到外头方便去了,等候了一会儿,但父亲不知跑哪儿去,始终不见他返回。
「爸爸会上哪儿去呢……」
一早醒来,发现父亲不在身边,这还是头一道。
不得已,这天我只好自己一个人过了。因为有人委托我们帮忙缝补,所以从数天前开始,我就一直忙着缝补棉被的工作。这天我同样前往那座位于街道旁的馆邱,帮忙铺草席,独自一人完成工作。
就在这时候——
「布雷斯家的队伍要通过这里了。」
「让路!让路!」
前门的大路突然人声鼎沸,仔细一看,横越这座城镇的大路两旁形成了看热闹的人墙。我停下手中的工作,从馆邸后院走向喧闹的正门,站在人墙后垫起脚尖,想看清楚是什么通过此处。
首先传入耳中的,是军马溅起沙粒的声响。
是贵族家的队伍。
而且是运送守护骑士的队伍,难怪会形成围观的人潮。我也睁大眼睛,望着扬起阵阵飞尘,从道路对面缓缓走来的队伍。
一开始先是两列纵队的军马通过。光是这样,地面便已传来如雷的响声,但这不过是前导部队罢了。紧接在军马后面的,是以后脚站立、踩着鸟儿般的步伐,一路跳跃而来的高大灰影——军龙(据说是远古时,从「黄界」带来的珍贵品种,当时是我第一次看到)。虽然会有耳闻,但今日一见才知道,这种貌似蜥蜴、比马匹还要高大的生物,原来是长这副模样。如马一般配戴马鞍,背上载着士兵,就近抬头一看,可以发现它那獠牙外露的下颚,绑着配有缰绳的鞍辔,并不时从皮制的鞍辔缝隙处喷出蒸气般的气息;像蛇一般的绿色眼珠瞪视着前方;它的前脚有三根奇小无比的脚爪,全部涂上银漆。骑乘军龙的骑兵,似乎是贵族家的私人军团,个个服装华丽,背着带有红、黄饰品的旗帜,抬头挺胸。军龙两只一组而行,合计有六只,位于队伍前头算来约三分之一处,衬托着骑兵背后的旗帜缓缓前行。
紧接而来的,是犹如小山般高耸的灰色车体。它发出机械冷却的隆隆巨响,彷佛一面金属墙从前方穿过,遮住了众人的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