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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
那一夜,坐落于岩山上的迪奥迪特城烈焰冲天,将天空染成一片深红。
我失去父亲、自己也多次遭人追杀,度过充满灾难的一晚,到现在已过了一天半的时间。
惨剧发生至今,已过了一天半……
在阿曼迪·沙薛的平原上,夕阳再度落向地平线。
「都跟我没关系。」
我在城下的市场备妥旅行的装备,打算从城寨都市的石造大门离开。
我无意重回耸立在我背后的岩山上的那座城堡。
——我要让你成为我的同志。
脑中浮现那名男子的声音,我一面走一面甩头,想将声音挥除。「别开玩笑了。」我如此喃喃自语。竟然要我假冒已死的世子?那个叫欧崇的男子到底在想什么!
「别开玩笑了。」
比起我以前所穿的巡礼服,现在身上这件旅人服装有些高级,我重新背好行囊,迈步而行。
虽然这只是假设……但要是我肯帮助和我毫无关系的人,将会有许多人获救。
因为某种缘故,只有我能帮助他们。可是,「帮助」他们不仅没有任何好处,我还得冒着生命的危险。
而且,要我冒着生命危险解救的人,是平时身分远高于我、始终过着优渥生活、令人羡慕的一群人。我只是个一贫如洗的巡礼者之子,要我卖命去拯救他们,实在没有道理。再说了,就算我解救他们,他们恐怕也会视为理所当然,不会心存感激。
这样我还要帮助他们吗?
我才不干呢。
聪明的人绝不会做这种事。
然而,我总觉得背后有个无声的声音在告诉我:「只要你下定决心,众人便会因你而获救。」于是,我帮助了他们。
别开玩笑了……
我紧咬嘴唇,不断地往前走。
那天晚上,我害死了好多人……尽管他们是蛮横不讲理的敌兵,但在短短一瞬间,就有数十人因我而丧命。那种罪恶感,没亲自体验的人绝对无法明白。那种事我不想再有第二次,我受够了。
然而,最后我还是为了城里的人们而战。也许我是个无药可救的滥好人。要是我就此留在城里,或许会慢慢习惯驾驶守护骑士。而这正是我畏惧的。
驾驶守护骑士,表示得在战场上与其他贵族一较高下。
所以我二话不说地逃离那里。不,是请他们让我离开。我决定当一名巡礼者,重回云游四海的日子。有大批民众逃离城寨都市,我混进里头,穿过城门走向平原。
逃离那里会觉得内疚吗?两天前的半夜,在情势所迫的偶然下——也可说是一场灾难——我被卷进迪奥迪特子爵家的动乱中。然而,我冒着生命危险解救了城内众人,而且还成功度过了难关。他们应该对此心存感谢,实在没理由要求我为他们卖命、与贵族家的外敌战斗。我心里如此暗忖。
冒着生命危险——
——唔……唔哇啊!
突然间,耳边响起了自己的尖叫声,我皱起眉头。不舒服的感觉涌上心头,我伫足使劲甩头。在指挥舱的萤幕画面中,斜向旋转的天与地……那骇人的光景,彷佛在眼前重现。
唔。没错,那种事……我不想再有第二次!
米尔索提亚统制历四〇一七六年,冬天。
那天——
惨剧发生一天半后。
从我懂事起就一直陪在我身边、陪我游历诸国的父亲,在我十二岁那年于灾祸中丧生,留我独自一人在平原中。
那是夕阳斜照平原的时刻。
居民们趁夜逃亡,出了城下市镇的城门后,在往东而去的平原大路上排成一列长长的人龙。
这群领民眼看迪奥迪特家与邻国的战事在即,认定它气数已尽,因而争先恐后地逃离。
前天夜里,那群不帮忙灭火、打算从城门逃离的少年们,被卫兵说是「敌前逃亡」,因而遭到逮捕,现在却不见士兵对这群逃离的居民兴师问罪。原本在城墙外堆沙包的工作,似乎也半途而废;进行到一半的施工现场,看不到任何监工的卫兵以及搬运沙包的工人。只有一身远行装扮的人们,络绎不绝地通过那座石造大门。
我混在人群中默默行走。
这时,耳边突然察觉到异状。
彷佛是逐渐远去的地鸣声。
我转头望向身后,发现一列黑鸦鸦的队伍,正反方向朝西方的地平线前进。
队伍——
我在路旁伫足,望着眼前这一幕。
我在橘色的夕阳晚照下眯起双眼凝望,在扬起满天尘沙的队伍上空,有无数翻飞的旗帜。旗帜上印有城里常见的绵羊图案。
那是迪奥迪特的私家军——
欧崇……
那天晚上,神秘的黑甲军团袭城,对迪奥迪特子爵家而言,这只不过是灾祸的开端。
在那军容浩大的队伍前头,有个状似方形大船的黑影,是载运那驾青黑色守护骑士的航行台座。紧贴地面飘浮前进的台座后方,有许多骑兵和步兵排成一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