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局下令不准读也不准出版,焚书的时代就此开始。书无法抵抗,既然被断定为有害,就只有被烧成灰的分。
人类杀害彼此、伤害彼此,抢夺别人财物等犯罪的行为,都因为焚书形成的效应而变得幼稚化,也容易被检举。不久,犯罪的人、案件逐渐减少,书本的祸害造成罪与罚的社会,也渐渐蜕变为理想的、谁也不会受伤的世界。「犯罪」这个字眼失去了意义,改变了面貌。到了我们这个时代,所有的「犯罪」都不再存在。
不过,因为案件减少,警方的能力趋弱却是不争的事实,很多时候都不具有即时直驱现场的机动性。由于人数有限,因而管辖区域非常辽阔,想来这个镇也没有警察署吧。所以孩子们连警察都不知道。没有必要知道。
焚书是从英国开始的,自工业革命开始的时代因而结束。
焚书让世界再次天翻地覆。
现在只有一小部分的人还记得爱伦坡或柯南,道尔等作家的名字,他们的作品是最先被烧毁的对象。原因显而易见,他们的作品充满死亡和暴力,被视为焚书的指标也不为过。轻率的死亡、游戏般的犯罪、蛮横的暴力,人人都害怕这些行为在人群间传布。焚书并不是政府独断独行,至少在英国,几乎是国民众望所归。他们希望如此一来真正的和平才会降临。
在那个时代,我们所知的「推理」概念还不太明确,最多也只是指标性的,将柯南·道尔等代表维多利亚时代的特定书本,列为有害读物。
不久后,不只是有关死亡、暴力、犯罪,连描写情感动摇、冲动、强烈意志等的读物也成了焚书的对象,规定有害的范围在暧昧不明中扩大。事实上,所有的书都成了焚毁的对象,拥有书就被视为有罪,一旦发现就当场烧掉。
据说,一九六〇年代后期,书就被逐出了历史,那时候正好广播、电视等资讯媒体方兴未艾,再加上利用磁性的纪录媒体不断进步,书本不再是必需品,是不是这样的时代背景造成这种结果,我不知道,毕竟我们这个时代的人无法理解,书本曾经是媒体的一部分。然而,从某种层面来说,或许可说是科学发展的必然流程。广播和电视既然成为优越的媒体,它之前的古老型式——也就是纸——被排挤出去也是理所当然,至少我是这么想的。就像蒸气火车发展到电力火车后,前者就被驱逐一样。
但是——
在这个不懂「推理」为何物的世界里,若是有人从应已消失的「推理」中得到知识,偷偷地利用它达到自己目的的话——人们是否能了解这种「犯罪」型态呢?
不只是「推理」,这还揭露出焚书的另一面。那就是知情者与不知情者的明显差距。因此,在不知情者的世界里,知情者能占有优势。
关于「推理」的种种知识,是父亲告诉我的。父亲记得福尔摩斯、克莉丝蒂的名作,从我年幼时就说给我听。父亲是英国海军军官,在我上教会学校四年级时,他搭乘潜水舰在北海沉没殉职。
父亲说的故事中一定会出现「侦探」,或许,我记忆中对「侦探」英雄式的印象,与得到海军英雄奖章的父亲互相嵌合。所以,对我而言,「推理」是英雄传,「侦探」是正义的。
在这个失落的世界中,还有「侦探」的存在。
在这个镇上……
我在「侦探」的梦中沉沉入睡。
第二天,悠里的晨呼叫醒我。推开窗,一股沁凉的朝雾无声无息地流淌进来,令我浑身打了个寒颤。快速换了衣服往食堂走去,坐在椅子上等了一会儿,一个男人穿着雪白围裙,端了面包和沙拉走出来。看样子他就是大厨,留了浓密的落腮胡,头发剪得短短的,五官像猎人般锐利,一点也不像手艺超群的大厨师,晒得黝黑的健康肤色则与白色围裙恰成对比。
「听说你是从英国来的?」他不分轻重地大力拍打我的盾说,「听说英国的食物很难吃。正好,我做的菜也不算美味啦,跟你正好成绝配吧。哈哈哈。」
这嗓门大得清晨听起来特别刺耳,我担心镇上的人会不会皱着眉被吵下床。
「听说你把悠里从雨中带回来?很好。最近已经很少有像你这么热心的人了,你们好好相处吧。悠里就跟我的儿子一样。我的亲儿子如果还活着,现在正好跟悠里一样大。什么?这种事很常见嘛。不过,有个日本朋友也不错吧?」
面对薙野的滔滔不绝,我只能点头如捣蒜。
这时,悠里穿着藏青色的毛衣,推着轮椅进来。
「早,克里斯。」
「早安。」
我们一同吃早餐,收拾餐具,然后到屋外去。由我负责帮悠里推轮椅。
昨天还流连不去的雨云,碎成千片残留在天空。朝阳从云隙中漏出的光束,像头纱般落进雾中不规则地反射出来,有如它本身会发光一般。路上没有人影,我们朝着悠里手比的方向,走在红砖路上。
「这是个很小的镇呢。既不富裕,人口也不多。」悠里回过头看我。「我不想一辈子都待在这个鬼地方,希望有一天能到镇外去,但是,我这副模样怎么可能走得了?」
悠里指着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