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你以为作曲是要守在钢琴旁或是抱着吉他不放,皱起眉头咔哧咔哧地写五线谱?”
“不对吗?”
律子小姐的手离开笔记本电脑,夸张地叹了口气。
“三流的音乐家说不定会那么做吧。”她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鬓角。“所以误解才会扩散。所谓作曲可用不着乐器。比如说贝多芬吧,要是作曲时必须要有乐器,他是怎么在失聪后还能继续作曲的?”
“……我倒是听说其实他耳朵能听到。听不到就不可能作曲,所以他是靠骨头感受声音振动来听的吧。”
“蠢死了。‘听不到就不可能作曲’这句话本身就是对音乐一无所知之辈的妄言。所谓作曲呢,基本是在脑子里做的。你知道管弦乐之类的曲子到底要用到多少种乐器?各种乐器的组合就是天文数字了。要是非要一样一样去演奏才能作曲的话,写一小节就要花上一周了。一流的作曲家不需要乐器,因为他们能在想象中演奏所有的乐音啊。”
“呃——也就是说,”我慎重地选择措辞:“现在律子小姐的样子怎么看都没在工作,只不过是笑眯眯地找耳廓狐的图片,但其实是在头脑中作曲,你是想这么说吗?”
“没错。我脑中已经完成了百分之九十九。但是,不拼上最后百分之一那一片拼图,就不能成形。平庸的人可能觉得我只是在玩,但其实我的大脑在无意识地全速运转,寻找那最后一片。”
这话和我把委托的原稿丢在一边一行也没有动,接到编辑打来电话时说出的借口一模一样,总觉得有种亲近感——在负面的意思上。
“要想找到那个最后一片,果然还是用乐器弹弹看最好吧,就算只有完成的部分也好。”
听到我常识性的意见,律子小姐只是一声哼笑。
“真实愚蠢的想法。实际能弹的部分一个音符都没有啊。”
“……那,呃,不就谈不上百分之多少而是完全没做吗?”
“平庸的人说不定会这么表现。”
“平庸(ぼんぞく)也好匈奴(ふんぞく)也好都会那么表现!我说啊律子小姐!”
再怎么样我的忍耐也到极限了。
“要是写不出曲子大家都会为难啊,皆川先生头上会多出三块斑秃的,电影公司好像每天也都会打电话催促。”
“你说的匈奴是印第安人来着?”
“是中亚的游牧民族!那种事无所谓的吧,我也不是为了陪你打麻将或是说相声才在深更半夜跑到麻布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嘿——鼠男[注]的本名好像是叫根头见叉叉呀。”
(译注:出自日本漫画家水木茂创作的贷本漫画《GeGeGe的鬼太郎》,1959年开始连载,鼠男是主角鬼太郎最亲密朋友兼损友。他的本名“根头见叉叉(根头见ペケペケ)”中的ペケペケ出自水木茂参军时出兵的新不列颠岛,在原住民的语言中是“大便”的意思。)
“现在是顺着维基百科往下看的时候吗!”看来她从匈奴的页面跑到鼠男那边去了?“总之请你工作啊,工作!是电影的主题曲而且是合作啊,已经决定上映日期该做电视广告或者预告片了呀,录一首歌要花多长时间这件事律子小姐比我清楚得多吧,现在情况有多火烧眉毛了你知不知——”
我完全忘了自己只是个懒散的留级大学生,正气愤地说个不停,却忽然闭上了嘴。
律子小姐从沙发上站起身,死死地盯着自己脚边的地面。
“……怎么了吗?”
感受到她后背散发的异样气氛,我压低声音问道。有一瞬间,我甚至怀疑是不是有谁趁我不注意把她换成了人体模型。
“……律子小姐?”
没有回应。她穿着宽松衬衫的后背晃了一下。
律子小姐带着空洞的眼神从我面前穿过,从桌上的笔筒里抽出黑色油性笔,然后就地蹲下,开始在地板上一串一串写了起来。一时间,我只能愣愣地看着。
回过神来刚想要出声,我的肩膀被什么人抓住了。吓了一跳回头看去,眼前是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屋子的皆川先生。他竖起食指放在嘴唇示意我安静,然后扬了扬下巴,催促我到外面去。
“叶山先生,干得漂亮。”
一来到走廊,皆川先生就如此说,让我感到莫名其妙。
“哪里干得漂亮?”
“好啦,总之去吃个饭吧。”
皆川先生直接把我带到了深夜营业的烤肉店。明明已经过了末班电车的时间,店里的客人却相当多。
大概一个小时后,我们回到“吞天楼”。打开客厅的门,我就僵住了,然后缩回了准备踏进去的脚。脚边一片漆黑,地板上密密麻麻地写着什么。
我立刻意识到——那是音符。
那是把地板的木板缝当作五线谱来写的乐谱。展开的乐谱写满了屋子的每个角落,几乎没有地方落脚。大概是律子小姐一边写一边随手把家具推开空出了位置,桌子、沙发和毯子都被挤到了墙角,有些地方的乐谱甚至爬上了壁纸。
在充满异样妖气的房间里,律子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