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被高高堆起的书围在中间,正用钢笔在原稿用纸上写着什么。
“啊啊,播磨君。怎么了?”他说着抬起头。
“不是播磨(harima)是叶山(hayama)。那个,不好意思,好像打扰您了。”
“没关系的。有什么想问的吗?”
“嗯……”
我把大部分事情都老实地说了出来。自己被某位作曲家委托作词;那位作曲家对我说日语不适合写诗歌;还有实际上我对此很烦恼的事。教授似乎对莲见律子这个人有兴趣,他继续追问下去,结果我把她那些过分的说法都相当详细地告诉了教授。
“哈、哈、哈。”
教授听完后像演戏一样笑了,然后喝了一小口梅昆布茶。
“那位作曲家老师的说法也真是够呛。像那样一句话就痛快地总结出来,我们研究者可是忍不了的呀。”
“唉,对不起。”虽然轮不到我来道歉,但我还是低下了头。
“不过我很高兴会有像浜名君这样实际写诗的学生过来呀。”
“不是浜名(hamana)是叶山(hayama)。呃……那,就是说日语并非不适合写诗是吗?”
“缺乏英语、德语或是意大利语的那种音韵,这是没错的。”
教授恢复了学者的目光。
“所以,日语不适合用那些语言的做法来写诗,这个说法也是可靠的。那位老师写的曲子是西洋音乐是吧,狭间君?”
“不是狭间(hazama)是叶山(hayama)。嗯,就是通常所说的……西洋音乐。”
“那样的话,运用西方语言的韵律写出的歌词更加合适,说不定是理所当然的。而且归根结底,把‘诗(し)’和‘词(し)’看作同一种东西来考虑太概括了。我专攻的是‘诗’,所以在‘词’的方面有些不便开口,但是反之也亦然对吧。”
在发音上两个字都是“し”,如果不了解情况的人在一旁听着,可能会莫名其妙吧。但我姑且能够理解,所以用汉字区分开记下。
“那么,那位作曲家说了类似于‘现代日本没有正经的诗’这样的话,不过其实并没有那样的事吧?就是说单纯是文化差异?”
“不,那一点我也同意。”
听到教授泰然自若的话,我张大了嘴。
“你知道吗,巴拿马君。”
“不是巴拿马(Panama)是叶山(hayama)。”终于连日语都不是了。
“现代那些被称作日语诗的东西,几乎都只是把做作的文章中的标点做作地去掉再做作地换行的产物,并不是诗,没什么研究价值。”
“这、这么说好吗?”
“没关系啊。那位作曲家老师说日语的韵律只有七五调。要我说,首先是对没有把五七调和七五调区别开这点感到不满,而且以三连音为基调的韵律也被无视,这点也很难原谅。可是那样的反驳没有任何意义。韵律这种东西,如果不广泛地渗透到说话的人之间,就没有价值。处于职业上的原因,我稍微懂一点英语和德语的诗歌,对于那些国家的人来说,韵律几乎是镶嵌在基因中的东西。对于他们来说,凑齐音律踏下韵脚就像呼吸一样自如。没有受过高等教育的摇滚乐手们也都极其自然地押着韵。在日语的韵律中,定型到那种程度的,怎么看都只有七五调了吧。作为研究者来说真是没面子。”
这时,教授看了看手表站起身来。
“哎呀。今天还有别的安排,我这就要失陪了,不好意思。下次课也请你来听听吧,只有美纱同学很寂寞啊。”
和教授一起离开房间后,我低下头目,送他在走廊里走远。下次课吗?我叹了口气。去上课真的好吗?自己岂止没有注册这门课,甚至是个完全无心考虑毕业的留级生。就连去听课也不是为了知识,而是为了想方设法解决工作拿到钱这个不纯的动机。真是过意不去。
离开教授的办公室后,我顺便去了大学图书馆。之前在网上搜索过高柳教授的名字,发现他出了几本著作。
毕竟下次课还要去上,完全空着手可待不下去。就算是临阵磨枪,我也想学些预备知识。一点学习欲望也没有的我竟然会想要大学图书馆找学术书,说出来连自己也有点不敢相信。我就是被逼到了这个地步。尽管不觉得课程的内容能直接对作词有多少帮助,但我总之想抓住些头绪。
这是我第一次进入大学图书馆。三层的建筑比想象中更宽舒,开阔的自习空间头上开敞,书架的楼层一览无余。我避开学习中的学生们的视线,沿着墙边走到并排放着检索用电脑的一角。查了一下,便找到高柳教授写的书,在三楼角落的书架。
在那个书架前,有个我眼熟的人影。是刚才课上出席的那个名叫美纱的女孩子。她正在踏脚台上踮着脚,费力地想要拿书架最上层的书。仔细一看,她想要的好像也是那位教授的著作。
怎么回事呢?疑惑中,我注意到一件奇怪的事情。
是她的行为。用右手抽出一本书,特地从踏脚台上下来放到地上,然后再次站上踏脚台——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