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译注:保罗·欣德米特,出生于德国法兰克福附近的哈瑙。他身兼多职,为作曲家、理论家、教师、中提琴家和指挥家。不论是音乐作品或是在音乐想法上,欣德米特都是近代重要的德国作曲家之一。欣德米特是现代与史特拉汶斯基、巴尔托克等同为最具有影响力的伟大作曲家。)
我想起了他的话。
——那钢琴对我来说就是全部了。所以没办法的吧?
真的没办法了吗?就没有其他的方式了吗?只要是为了自己所爱的姐姐,还有她的钢琴,自己的身体会怎样都无所谓吗?如果真是那样,就太悲哀了。真希望他对这样的想法一笑了之。凑人君,我想再次见到你,想再听你弹的钢琴。
总觉得听到有人在小声笑。
我抬起头,发现那不是笑声,而是律子小姐踩在雪上的声音。她从我面前走过,忽然弯腰从雪中捡起打湿的枯枝,然后再次迈开脚步。还没被任何人弄脏的纯白色地面上,只留下她的一串脚步。
听了我的妄想,她惊呆了吗?也难怪,这样我反而感到安慰。或许这到底还是应该藏在心里的东西。
但,我还是讲了出来。因为最后得到的答案实在太过美丽,就像是严冬的黎明时分在湖面绽开的冰霜花朵,尽管随着朝阳生气,花朵终将溶化消失,却依然美得纯粹。
“我听到了啊,叶山君。”
律子小姐背对我说:
“你的诗句,我真切地听到了。”
接着,她用手里的树枝划起地上的雪。
一开始,我没有明白她在做什么,还以为只是刨雪打发时间,但很快就发现了。地上划出五条长长的平行线,在那跟前是另一组五线。代表调性的两个降号(?)按在上面,接着是最开始的表情术语:富于表情的行板(andantemoltoespressivo)。有那么一瞬间,律子小姐抬头仰望天空,仿佛在寻找蕴含在大气中雨兆般的旋律。
很快,她握着的枝条开始再次划动雪地。长长的琶音彩虹上现出重音旋律,起初声音犹豫不决,第二次便清楚地构成主题。随着音符时值逐渐细分,主题也在声部间传递、变奏,然后破碎化作无数繁星,溶化在银河中,被汪洋的奔流吞没。我也听见了——为右手而写的降B大调钢琴奏鸣曲刻在新积的雪上,真切地传进了我耳中。旋律与和声无休止地从律子小姐手上编织、伸展,重复着几何学的变调,向白银与蔚蓝两色相接的远方散开。
我在心里祈祷,愿它永远伸展下去。无论是在昏暗的病房里从一切东西上别开视线,想要封闭自己的少女身边;还是现在已经化为灰烬,无法再次见面的少年身边;或是永远失去了他的钢琴,每天以泪洗面的听众们身边。在同一片天空相连的世界里,音乐可以传到每一个角落。然后,它将会化作雨雪,从头顶落下,注入河川,再度化为另一个人的歌声,守望婴儿的安眠,划动船桨。
沿着律子小姐的足迹,我安静地踏出一步,向一望无际地展开的纯白色乐谱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