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一定是雨坂续最极端的特质。他不会在现实与虚构间划出界线,甚至可说是病态。在他的认知中,现实和故事无缝地衔接在一起。
佐佐波不打算否定雨坂性格的这一点,他认为雨坂对故事几近异常的执著,而这毫无疑问是他才能的一部分。作为编辑,佐佐波无法对此否定;另一方面,佐佐波也瞭解这份特质对雨坂的危险性。他拥有这样的个性,一定会奋不顾身地寻求故事的美感。
只有一句话,可以为绝无答案的对立划上句点。
佐佐波从座位站起。
「我们就各行其是吧。」
最后只能依照自己的意思行动。
雨坂关上笔记型电脑。
「当然,这样效率最好。」
佐佐波转身背向雨坂,他前进数步后,在小暮井身边停下。
「关于星川同学,你想怎么办?」
她瞪著佐佐波。「我不希望小星消失。」
「这样。」佐佐波抓起桌上的收据,准备离开咖啡店。
雨坂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不要太受困于过去,幽灵也有千百种的。」
佐佐波没转身,他随意地挥挥手。
「要说受困于过去的话,应该是彼此彼此吧。」
佐佐波走出徒然咖啡馆。
当时,佐佐波还只是随处可见的平凡少年。他在心中某处总把大人当笨蛋,喜欢找出破铜烂铁的价值,还老是听摇滚乐,觉得自己因此了解世界的真相,然后径自隐瞒自己看得见幽灵的事情。
只对一个人例外。
「死者应该要获得救赎吧?」那个人说。「每个人终有一死,结局还是快乐一点比较好,好莱坞就证明这点。」
直截了当地说,他是缺乏魅力的中年男人。脸上有显眼的皱纹,戴著厚重的眼镜,总穿著褪色的POLO衫,顶著一头睡得乱糟糟的头发,却莫名带有独特的魅力。
「如果结局是快乐的,人就不会变成幽灵了。」佐佐波回答。
幽灵都抱有深沉的愿望。人会成为幽灵,多半是以某种形式的悲剧结束人生。
老人笑了。「这样一讲,幽灵的存在就是一种救赎。」
「为什么?」
「你知道快乐结局和悲剧结局的差别吗?」
「就像邮筒和飞机一样一目瞭然吧。」
「但也十分耐人寻味,不过现在要谈快乐和悲剧结局,譬喻太过跳跃的话,容易让人看不清本质啊。」
佐佐波举出邮筒和飞机并非是想当作什么譬喻,只是把浮现在脑海子里、看起来没什么关系的两件事物说出来而已。佐佐波用指尖拨弄杏仁巧克力的包装纸,那个人的房间总放著杏仁巧克力。
「快乐结局和悲剧结局的差别究竟是什么?」
「差别在作者在哪里停止故事。」
「作者?」
「没错,每个故事都有一个说书人。」
他从桌上拿起一包杏仁巧克力,拆开包装后塞入嘴里,佐佐波也照著作。佐佐波不太喜欢甜食——因为这小孩子气又蠢兮兮的——但杏仁巧克力另当别论,杏仁巧克力出现在他喜欢的摇滚歌曲歌词中。
男人继续说:
「作者停止说故事时,停止处就是故事结局。如果故事结束在主角得到拯救,那就是快乐结局。」
佐佐波轻轻地偏头。当他将某人当成笨蛋时,就会这么做。
「然后公主和王子在一起,可喜可贺。」
「正是,不过如果故事继续写,说不定会变成悲剧,没人保证公主和王子过得幸福美满。」
「因为吊桥效应在一起的两人早早破局,这也有可能。」
佐佐波试著使用一知半解的词汇。
「当然也可能相反。」那人用中指推推眼镜。「已经迎来悲剧的故事,只要继续写,说不定有机会变成快乐结局哦。」
佐佐波又偏偏头。他正是愤世嫉俗的年纪,觉得悲剧比快乐结局来得高筒,摇滚巨星不应该活过八十岁。
「但也有无可奈何的悲剧。」
「例如说?」
「例如主角过世之类的。」
说完后,佐佐波注意到自己完全中了男人的话术。那个人得意地眯起眼。
「但幽灵存在的话,主角死了故事也会继续。顺利的话,说不定能走向快乐结局。」
幽灵的存在是一种救赎,他说。
一如以往,那个人就像一眼看穿故事走向似地支配著对话。
「那就是我的志愿。我要为了迎来悲剧的人们述说故事,而你拥有办得到这件事的力量。」
那个时候,佐佐波还只是随处可见的平凡少年。喜欢找出破铜烂铁的价值,还老是听摇滚乐,觉得自己因此了解世界的真相,讨厌甜食,不过杏仁巧克力例外。并且渴望有人发掘自己的价值。
「莲司小弟,可以的话,希望你助我一臂之力。」他说。
但那个人死了。
他卷进关于某个幽灵的案件或意外,轻率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