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序的敌军右翼队列遭受来自前后的夹击,宛如砂堡般崩落解体。
「这就是所谓的崩坏之美吗?的确既残酷又美丽呢。」
黎维诺瓦帝国的继承人一反说出的话,只面无表情,超然自若地不停注视著敌军溃败,并说出只有他本人能理解的感想:
「那阵雾气究竟是发自杰弥尼,还是其他物体?浓郁火热到前所未见呢。」
弗拉德廉就这样注视著远方好一会,低语道:
「与其说雾气,应该算霸气,实在惊人呀。真想瞧瞧主人到底是谁。」
佣兵没有未来。
不过掌握著当下。
原本只是群无家无财亦无依靠,一无所有之人聚成的群体,要说是对自己的性命自暴自弃也行。薪水通常是领到当天便花个精光,身上拥有的只剩欠从军商人的债务。没有未来的概念,不知希望为何物,只求醉生梦死活在当下。
对佣兵而言,「战死」不过是件从痛苦的人生中获得解放,回到「乐园(瓦尔哈拉)」的喜事。战斗结束后,死者将统一被埋进土中,由从军神父献上祷告,就此划下句点。这点杰弥尼军团一样不变,不过在全军团成员的希望下,会依照特别惯例以「歌」来替战死者饯别。
此时此刻——
满天星斗洒落平原的露营地中,雅思缇正站在由木箱堆积成的临时舞台上唱著歌。
月明、星光与篝火便是照明。随著演奏提琴,鲁特琴与口琴的军团成员,身著白色军服的雅思缇心中思念亡者,引吭高歌。
军团成员各自在舞台前对饮听歌。每当响起既悲伤又高亢透彻的歌声,彷佛回到瓦尔哈拉的朋友面容均浮现于星空中,使得粗鲁狂野的团员们都忍不住感到哀伤。
战友们的遗骸藉由被徵召而来的村人之手埋葬。别说像样的葬礼,甚至连想献点花的墓碑都不存在,唯有雅思缇的歌声是对同僚们的追悼。
佣兵没有未来,亦没有过去。那些死去的佣兵对同僚们只有一个要求——希望别忘记我的事,如此而已。
只有头一首会是悲伤曲调。
第一曲奏完后,提琴轻快的演奏声便会挥去阴沉气氛,奏起舞蹈歌曲。雅思缇也会跟著眉开眼笑,蕴含适度泛音的声音跟著翱翔,直窜天际而上。军团兵们个个交杯言欢,与带来的村庄女孩们跳起舞来,时而自豪今日会战的成果,时而挖苦同事,赞颂起自己活著的当下。
战役对商人而言同为大发一笔的机会,因此一般来说军队后方都会跟著民间的货车队列,提供士兵们酒、食物、军需品及生活必需品。尤其功绩显赫的杰弥尼军团在商人间更是大受欢迎,也不管有时道路阻塞,总会有约莫三千人的随队商人与一般平民排出人龙尾随在后。
佣兵花钱如流水,也不见有人会存什么钱。每周一发薪的同一时刻就花得一乾二净,因此发薪日当天的杰弥尼军团后方总热闹得跟在办祭典一样,当中又以今日这类大胜仗后最为热络。
到昨天为止都还空无一人的平原露营地,此刻竟出现了一座小城镇。不只有数十间飘散出烤肉与蔬菜香气的摊贩,更开起了赌场,架著大篝火的舞台前方挤满人潮,音乐声不绝于耳。
唱完歌的雅思缇在听众的剧烈欢呼中走下台,开始和负责演奏鲁特琴的卢卡逛起摊贩,尽情饱餐了一顿。边与擦身而过的军团成员们或熟识的商人、常光顾的摊贩老板娘打屁聊天,雅思缇单手拿著香草熏鸡面包仰望星空。
「真开心耶~不只有好多食物,大家又好亲切,总觉得好幸福喔~」
单手拿著羊肉串的卢卡,则在一旁望著饮酒作乐的群众。
「那是只限战况顺利的时候。一旦打了败仗,商人眨眼间会通通跑光喔。现在之所以跟著我们走,全因为我们有生意做喔。」
「你老爱说丧气话耶。一直赢下去不就好了?再说我们到现在也没输过啊。」
「不可能永远赢下去好吗。然后就算杰弥尼军团取胜,但其他军团输了的话也没用啊。要是习惯了现在这种气氛,以后受苦的是你自己啊。」
「你有够爱碎碎念耶~看你最近皱纹越来越多,马上就会变成老公公了喔?」
雅思缇一把脸凑近,卢卡的表情不耐烦地扭曲。自从逃出加门帝亚帝国后约三年,当上杰弥尼军团的副团长则约两年,曾几何时竟已成为率领部下的立场,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随心所欲了。
「吵死了给我闭嘴啦蠢女人。你以为我喜欢摆臭脸喔?想到一打败仗什么都会没了,我能不摆臭脸吗?」
其实如同雅思缇所言,每次回神总是皱著眉头在烦恼战场的事。不只饭都不能好好吃上一顿,连睡觉时都受死去部下的影响而做恶梦。无论是睡是醒脑中都塞满关于练兵、战术和行军的事,胃总是疼得难受。
这时,雅思缇冷不防伸指把卢卡两边脸颊往左右扯。
「把皱纹撑开来啦。你看,就像这样拉啊。」
「尼甘什嘛嘎畜家吼,鼻拉偶瘩连啦!」
「虽然早就猜到了,实际看这张蠢脸果然逗趣耶,拉得有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