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竹林老人望向天空。
「真是愚蠢啊,明明只要来到这种高处,就能看见无限宽广的天空。」
三人的头顶上方,是万里无云的晴空。火辣的阳光,暴力地烧灼著铁与水泥的灰色密林。
板切町的东边是河川,其余三边围绕主要干道,总计约六百平方公尺的范围内,挤满了将近三万的居民。如同其卫生条件,板切町的治安也绝对称不上好,但多数人都不是什么大善大恶之辈。
有的非法劳工倚赖日薪工作的分配,日子时好时坏;有的工厂老板苦于客户的凶狠杀价;有的餐饮业者用污油翻炒肉屑;有的主妇只能在柴米油盐里悄悄叹息。有外国青年捧著日语课本;有无照的牙科医师,用钳子扳裂了患者的牙齿;还有瘦得像鸡肋的老人,唯独电视为其生存意义。
不明瞭世间现实的孩子们,天真无邪地在巷弄间奔跑;知晓贫困现实的少女们,将虚幻短暂的青春零碎出售。即使花朵早已凋萎,女人们依然深信自己正值盛放,顽强地伫立街角。而贪婪的油滑之人则穿梭其中,将她们辛苦攒下的花蜜一扫而空。
这个名为板切町,满溢恶臭与秽物的鸟笼中,悬吊著数不清的日常、意念和欲望,来者不拒地将疲于在世间飞行的人们尽数容纳。
──又有多少人有余力望向天空呢?
晴史抬头向天。
「好啦,差不多该准备下午的工作了。看著上面虽然很好,但光靠梦想也填不饱肚子的。得好好工作赚钱哪!」
竹林老人将便当盒丢进塑胶袋,迅速起身。
树户的沙拉还剩三分之一,三人边走下一楼,竹林老人边叨念著「吃饭也是肉体劳动的工作之一啊」。不到一公尺宽的小巷,上方凸出的水泥屋檐将阳光遮蔽,但肌肤上仍黏附了闷湿的暑气。
「来来,小姐请过。」
竹林老人和树户侧过身子,贴在墙壁上。
白色的人影轻轻点头。
乌黑长发,飘渺的容貌,纤细身躯包覆著一袭白洋装,手里拿著素描簿。
在极乐街见过的那名画肖像画的少女,就在晴史眼前。
心脏怦地一跳。
他慌忙让道给少女。这是第一次这么近看她。两人擦身时,鼻尖掠过一丝酸甜的香气。扑通、扑通,心跳愈来愈快。
「阿晴,你在做什么?」
竹林老人的催促声,让晴史回过神来。他朝巷子远处瞥了一眼,长发飘动的少女背影正要绕过转角。
「你流了好多汗,怎么啦?」
竹林老人的声音,传不进晴史的耳朵。
走到阳光下,心脏依然急促地怦怦跳著。
和煦的清风拂过,大汗淋漓的身体也舒服了些。
「喂,阿晴,你真的没事吧?」
「嗯,没事,完全没事。」
他不好意思让竹林老人知道自己的心事。
晴史感受著尚未平息的鼓动,一边想著:她带著素描簿,接下来是打算画些什么呢?
*
「连续两天收尸,真是造孽的工作啊。」
朝向四番街的路上,竹林老人故作忧郁地叹了口气。
明明就是自己接下来的。晴史内心咒骂一声后,询问进一步的工作内容。
「欸,说是同居人在浴室发病死亡,希望我们把尸体运走。尸体好像还泡在澡盆里喔。」
「尸体还没拖出澡盆吗?」
树户插话。原本由晴史拖曳的手拉车,现在换树户接手,正和不熟悉的操纵方式苦战中。
「这种事常有啊,因为不想碰到尸体,就一直那样放著。只要死的时候没在烧水就好了。」
「正在烧水会怎么样吗?」
「尸体会煮熟唷,变成整盆软烂烂的人肉汤。那种真的很麻烦啊,得全部捞乾净才行。」
竹林老人愉快地看著树户按著胃哀鸣。
工作地点是四番街深处的某栋大楼。
沿著狭窄的楼梯走上三楼,从眼前数过去第三间,按下电铃。屋里传来一声疲惫的「来了──」。
穿过两道玄关门走出来的,是一名年轻的金发男子,留著不修边幅的胡子。从牙齿缝隙中透出的气息,带著一阵过分的甜腻。
「啊啊,是打扫的人?来来来快进来。」
似乎是还没睡醒,男人揉著沾有眼屎的眼睛,一手比向浴室。
晴史紧紧握住雨衣的袖子,打开毛玻璃拉门。他也忘不了竹林老人方才的恐吓。
「什么啊,挺漂亮的嘛!」
竹林老人失望的声音,回响在狭小的浴室里。
全裸的年轻女子像是抓著澡盆边缘,浸泡在水中。既未腐烂也没有血液喷溅的痕迹,确实如竹林老人所言,是具漂亮的尸体。
晴史和树户一左一右,勾著女人的双臂,将尸体拉出澡盆。丰满的乳房虽然已失去生息,依然在晴史的上臂留下柔软触感。
尸体的膝盖拉出澡盆后,竹林老人出手协助。以一种搬运醉到失去意识的酒客的方式,三人抱著尸体的上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