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时间才完成。
晴史将切下来的左手用毛巾仔细包好,珍惜地收进怀里。
他用袖子擦去额上冒出的汗滴,深深吸了口气。雫的身躯散发的腐败气体流入肺腑,但不可思议地,他并不觉得臭。
他用床单包裹雫的身体,以双臂的力量将她抱起来。腐朽后的少女身躯比想像中轻了许多。晴史环视屋内,思忖著该如何处理雫的画作,最后决定先将画留在原处,抱著她离开了房间。在几只苍蝇的伴随下,晴史步下楼梯、走出大楼时,暮色的墨蓝已傲然占据了狭窄的二番街。
他选择经由极乐街前往焚化大楼。这条雫曾经于此贩售画作与身体的街道,尽管风景中少了那绘制肖像画的少女,依旧热闹如常。
往来的行人吐出一朵朵白雾,晴史直接从中穿过。
擦肩而过的路人、娼妓和皮条客闻到恶臭,纷纷不悦地皱起眉头。有人尖酸地捏起鼻子,也有人不客气地投以责难的视线,晴史仍然坦荡地拉著手拉车前进。
夜间的焚化大楼寂静得令人不安,他摸黑找到灯笼,点上亮光。焚化炉周围的空气格外清冷。
就像对待一团脆弱的泡沫,他轻手轻脚地抱起雫,将她放在拉出的铁板上。柔细的黑发轻盈搔过晴史的手。
晴史替躺好的雫阖上双眼,再将她双手交叠。
并不是出于对死者的哀悼。
而是另一种,非语言的问候。
他就这般望著这个少了左手掌的,腐朽的美丽少女。大约五分钟后,他突然下定决心似地,一口气将铁板推进炉内,锁上炉门。
启动点火开关,将焚烧温度调到最大。
炉内倏地窜出强烈的夕色火舌,雫的头发随即烧了起来。
脚下的影子在火光中摇曳,晴史专心地盯著那将雫的肉体吞噬的火焰,等待焚烧结束。
在超过平常一倍以上的时间后,火终于熄灭。
烧得热烫的铁板上,只剩下满是灰烬、支离破碎的骨片。
不等冷却,他直接捏起指尖分量的骨片,毫不犹豫地放进口中,他咯吱咯吱地嚼碎骨片,烧过的骨头气味在鼻腔中满溢。
晴史咀嚼良久,用臼齿将所有骨片磨成粉末,再吞入肚内。他从一早就没吃任何东西,空荡荡的胃里,能感受到雫的骨头沉甸甸的重量。
直到收拾完雫的残迹,都没有出现影。
他的手放上胸口,隔著工作服覆盖著怀里的左手,感到无比安心。
「好了,走吧。」
晴史从运尸七道具的袋子里拿出铁槌,插在腰间的皮带里,走出乌黑的焚化大楼。其余没放入口中的碎骨和破烂的手拉车,则直接留在了大楼里。烤鸡杂串的烟随风扩散,在巷弄中留下淡淡飘香。
回家前,他先去了趟十镁,点了「午后之死」并一饮而尽。以七十五度私酿苦艾酒调制而成的鸡尾酒让喉咙产生烧灼感,晴史激烈地呛咳起来,连不苟言笑的老板都探出吧台关心。
他摇摇晃晃地步出十镁,悠然走在无人的小巷里。仅仅一小杯酒,要让头脑浑沌已十分足够。身体在酒精的作用下热烫烫的,吹著沁凉的夜风,相当舒服。
细小的白色粒子飞进视野。
他抬头望向天空,粒子接二连三优雅飘落。
「下雪了。」
晴史调皮地伸出舌头,感受雪花在舌尖上融化的乐趣,踏上归途。
回到家时,爸爸正在被窝里酣睡,睡相难看。地上倒著一瓶贴有手写标签的空劣酒瓶,榻榻米上有一大滩污渍。
晴史静静抽出腰间的铁锤。手掌被汗水浸湿,有些抓不住握柄。
他跪下来,俯瞰爸爸满是胡碴的睡容。
即使在睡眠中,眉间依然刻著深深的皱褶。看样子他到睡著之前,都还在因儿子晚归而生气。他开著嘴,嘴角吐露的不是抱怨,而是鼾声与口水。
──只有手腕,根本不够啊。
举起铁锤,吸口气之后憋住,朝爸爸的头一口气挥下去。
坚硬的手感震荡晴史的下手臂。爸爸的四肢猛地跳了一下。
击中的部位缓缓流出血来,鼾声变得更大了。
再一次。
晴史居高临下的视线,突然对上爸爸睁开的双眼。
围绕著胡碴的嘴唇含糊蠕动。
「你在干什么──」
铁锤瞄准眼球敲进去,几乎无意识地。粉碎眼窝的冲击感,比第一击要轻多了。
晴史以横跨于上的姿势,用膝盖压住爸爸胡乱挥舞的双手,再次挥动铁锤。每当爸爸发出一声闷哼,他脑中就会出现许多情景。
被妈妈瞧不起,眼神迷蒙地喝酒的爸爸。
用肥皂洗去手上黑色机油的爸爸。
在杂货店前,一脸认真地挑选矮桌的爸爸。
将晴史做的饭菜吃得津津有味,笑容满面的爸爸。
一把拍掉晴史关心照料的手,喝醉的爸爸。
怒吼的爸爸。大笑的爸爸。心情不好的爸爸。开心的爸爸。板起脸孔的爸爸。满头是血的爸爸。
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