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布的数量愈来愈少,或许是想省著用,枕头边摊开的素描簿上也画满了素描。
雫慢慢拿起蜡笔,于是晴史也照例摆好镜子。
雫凝视著镜像的眼瞳上,蒙了一层薄薄的白膜。
「我作了梦。」
缓缓移动著左手,雫悄悄开口。
「在某个水面无限延伸的地方,我在那里看夕阳。就在太阳沉入水面之前,原本暗红色的阳光,突然变成绿色。非常美丽。」
「是绿闪光吗?」
「我想,大概是吧。」
雫作梦般地眯起眼睛。
「绿色的光芒好美,就像透射宝石的光。可是,太阳一消失,就突然变得好寂寞。我觉得好悲伤,好想哭。」
「那也是预言吗?」
雫有些费力地摇摇头。
「不知道。未来不曾用画面的形式显现过。」
「不过,绿闪光是幸福的象徵吧。说不定,那是最近会发生好事的预兆。」
「谁知道呢。至今为止,我从来没听过好的未来预言。」
支撑镜子的手臂微微颤抖,暗示了雫画图的速度已愈来愈慢。
彷佛在细细品味画布的触感,雫的左手慢慢安排画面的色彩。
无比怜惜的手势,让人完全感觉不出对妹妹怀抱的罪恶的谴责。
「大家都说想要获得幸福,为了幸福必须努力,但幸福到底是什么呢?不知由谁决定的幸福的标准,究竟在哪里呢?」
对于雫纯粹的疑问,晴史无从回答。
这天,她只画了一张画。
九相图的风格逐渐变得粗犷。虽已不见细致的描绘,然而野性强力的笔触,反而更凸现雫性格里的强悍。
青黑的羸瘦少女,以及散布于周围,黏糊糊的黑色脏器。
肚子切口中露出肋骨的白。
染上乾涸绛紫色的床单。
这一切,都以不分浓淡的色调呈现在画布上。
「雫果然很厉害哪。」
听了晴史的话,雫摇摇头,放下蜡笔。
而这便是雫所能好好画完的最后一张画。
翌日,她的画风又陡然一变。
虽勉强还能看出画的是人,但画面使用的颜色已大幅减少,整体的平衡与透视也发生歪斜。画布上的脸和雫全无相似之处,俨然已是他人的容貌。
到了第十天,雫的画又更显稚拙。描绘出轮廓便已竭尽全力,无法再进一步完善细节。腹部的切口,仅能以红与黑的蜡笔胡乱交错的粗糙方式来表现。
自心脏停止跳动后随即开始缓慢衰败的雫的大脑,已产生不可逆的功能缺损。她的左手,已无法依她所见、依大脑所下指令移动画笔了。
隔天,她开始无法适切地运用色彩。再隔天,她的画甚至已无法区分头部与躯干。
宛如漏斗中快速流逝的沙粒,雫的绘画天分正逐渐消失。
「这里面可能积了一点脓。」
雫拿起枕头边的油画刀,想挖进自己的太阳穴,晴史只得奋力制止。他强忍著抓住雫已遭蛆虫蚕食的右手腕,僵持了好一会儿,她才醒悟似地放开油画刀。
「最近,好奇怪。虽然知道自己画得愈来愈怪,手却不听使唤,好像别的生物在擅自乱画。」
澄澈的声音,因不安而颤抖。
雫依恋地望向窗边的安乐椅。乾枯的母亲不会安慰她。
「你累了,稍微睡一下吧。」
对于晴史无济于事的劝慰,雫微微摇头。
「我不想睡,完全不想。」
时间的流逝不留余地,持续贪食雫瘦弱的身体。
她的眼睛周围凹陷成一圈乌黑,颧骨清晰浮现。曾经是丰润的珊瑚色嘴唇,如今已塌萎成乾枯的褐。唯有一头长发的光泽如昔,反而更教人心痛。
「那位爷爷,后来怎么了?」
愣了十秒左右,晴史才意识到雫在问他竹林老人的事。
「烧完的骨灰一半放在寺庙,另一半给侏先生的弟弟撒到海里了。」
「海里?」
脑海中浮现竹林老人亲切的笑容。
「我觉得侏先生想回归大海。有句话说,大海是生命的故乡嘛。」
他并不明白为什么,只觉得度过惊涛骇浪的一生后,竹林老人会选择平静浪潮赋归的汪洋大海做为安息之地,这似乎是必然的。
「只有一次也好,真想看看大海啊。」
「哪天再一起去吧。」
「──去不了的,这种身体。」
空荡荡的腹腔里,埋葬虫爬行蠢动。
苍蝇一天比一天多。蛆的褐色蜕壳散乱在榻榻米上。
他能像现在这样和雫说话的时间,还剩多少呢?
无情的时光长河,将两人逐渐分离于此岸与彼岸,无法停止亦不能回头,晴史好不甘心。
「等到我再也说不出话的时候,可以把我烧掉吗?」
突如其来的请求,晴史一时语塞。
「我很清楚的,之后不用说画画,我会连思考都做不到。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