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仍然没离开琴键。为什么呢,感觉不能把手拿开。我很在意,却完全不知是为什么。感觉跟成鬼了似的。
“真亏他们能坚持发电报。我们公司已经倒闭了,‘跨越时空的请款’是拿不到的吧?”
“据说是创始人的遗言要求的。这也是老店的坚持吧。”
我让手指随性地在键盘上滑过。现在我一点也不饿,大概是因为空荡荡的头在呼喊的记忆上的饥渴更强吧。据说我擅长钢琴。哆啦咪发嗦啦西哆,一个八度接一个八度地这么弹下去。我这么练习着手指,日光室里有几个人朝我看过来。我用视线示意他们如果嫌吵我就停下,结果对方露出了慈祥的表情。是把我当孙儿还是啥了吗。
托利普尔泽罗手持报纸站得笔直。
“要点首曲子吗?虽然不知道我会不会弹。”
“……Z……编……耶稣基督哦!”
“嗯,什么?”
“……通信栏。”
托利普尔泽罗把对折的报纸放着了谱台上。下面四分之一是通信栏。
我看向她细细的手指指的地方。
“《女王蜂Z的主题曲·浪漫派编曲》”
我脑中的棉花糖像爆米花一样地炸开了。
头晕目眩。像是脑子里被塞满了沉甸甸的沥青块。想要葡萄酒。我不说要什么勃艮第了,给我酒——托尔托尼的肉真的很好吃——那房里的钢琴是被谁拍走了来着。我用它为她弹过一次葬礼进行曲——那是第几次来着。
我用十指敲击着键盘。
先是如同波浪般的琶音。虽然僵硬的手指不听指挥,动不动就会弹出不协调音,但旋律我记得一清二楚。毕竟这是我自己弹过、从对面公寓听到过、除此之外也听过几十遍的曲子。
我看着她的脸,微微一笑。
“那,就当打气,我弹喽。”
“我来唱。”
“唬我吗?”
“不唬你。”
“这可是动画歌啊。”
“你难道忘了自己唱歌跑调跑上天吗?”
从“哒哒哒,哒哒哒哒”的拟音开始唱起,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外表还是个孩子真是太好了,可以毫不在意日光室里的视线都落在了自己身上。虽说是重编曲版,但也不过是三分钟就结束的曲子。双手拉开八度,我一个劲儿地敲着键盘,指尖在琴键间跳跃,和音中带着余韵,音阶间华彩飞扬,更不忘踩踏板。从我指尖生出的,是闪耀的音符洪水。
虽然声音嘶哑,歌不成调,我也一直在唱。
这是胜利的雄叫。
一直唱到了末尾的“很强的哟,我们的女王蜂Z”,最后我的右手在键盘上来了两个来回,我们俩都气喘吁吁的。
身体好重。但眼前的雾都散尽了。
“……欢迎回来,安奴玛丽。”
“你才是。欢迎回来,卢卡。”
向着彼此拥抱,默默流泪的我们,护士从大老远拿着药跑了过来。
法国著名葡萄酒产地
肖邦度过晚年的旺多姆广场,差不多位于Jabberwock公司租借的美术馆遗迹跟我们这次散步的目的地的正中间。虽然店家变了几所,但这里仍跟二百五十年前一样,林立于此的都是高级珠宝店。过去在此开店乃是世界最高的荣耀,那个时代的痕迹仍残存于此,现在门旁则是大量的持枪警卫。
这是跟现在的我们无缘的地方了。
仰望着扮成罗马皇帝在圆柱上摆着姿势的拿破仑,我们继续向东南走着。
在茶花女于巴黎逝去之后不久,堪称十九世纪建筑代表的巴黎歌剧院在半世纪前,跟埃菲尔铁塔一起被炸成了废墟。从毫无怀古之意、只知一个劲儿拍照的游客们身边经过,我们继续前行。
背对遗迹,穿过圣奥诺雷路(rueSaint-Honoré)跟里沃利街(RuedeRivoli)。
到了赛维涅路。
“真是,搞不懂这儿是变了还是没变。”
“跟战前相比的话,搞不好现在更接近那时的模样呢,都没有高大的建筑物。虽然很可惜古老的建筑也消失了。”
她——安奴玛丽像是在为无法同旧友相见而遗憾地说道。我们都带着墨镜。
本部在澳大利亚南部阿德莱德的联合国机构,其下属的儿童保护部门一直庇护我们到了十八岁。终于能够独立成家之时,在拿到许可的当天,我们两个一起逃亡了。
从世界上放射污染最少的土地逃到世界边角的欧盟的人,并不像我想得那么少。在义工活动的空闲间攒下的零钱,买下两人的伪造身份证明还能余个零头。大概跟澳元是世界最强货币也有关。
“就那么接受联合国照顾,不也挺好的?”
“换你会怎么做?”
“会逃走呢。”
“对吧。”
医生想要我们忘掉曾无数次进行时间逆行与循环的记忆,但既然想起来了就没办法了。
我跟安奴玛丽·佛丝,身为特殊的时间逆行体验者,被当成脑科学研究方面的贵重样本而被监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