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懂得爱情。他说那是魂与魂相牵,无须言语便能心意相通的东西。
所以我只能想象,尽力想象。
想象朱里的爱——想象朱里的悲伤——想着要怎样才能阻止一心追随先行的恋人而去的朱里。
我拼命感受着连哭也哭不出来般,让人痛苦得难以呼吸的悲伤,想要阻止朱里。
“那是为什么呢?!因为近松本人对自己所写的书中的自杀与殉情都持迷惑的态度!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写下《曾根崎情死》这本书。我在通往成为‘文学少女’的路上时,曾经肤浅地将它比喻为破了皮的煎饺,虽然我无权谈论近松的文学观,但是——”
心叶学长瞪大了眼睛。
而我看着茫然的朱里,以更强势的语气道:
“我认为近松本人并不认同殉情这种行为。如果他真的将死亡当作美丽而纯粹的东西的话,就不会将殉情的场景描写得那么痛苦。”
在黑夜中奔向曾根崎森林的两人,一路上所见的都是美丽得让人心碎的景色。
原文中写下了如此引人泪写的名句:
“如此美好的世界,如此良辰美景,赴死之人的身上却沾满尘霜。一步步走向灭亡,宛如梦幻,犹如梦中,何其哀伤。”
奔行在路上的两人,忽然听到了寂静的夜空中传来的钟声,这是他们今生所听到的最后的钟声。
仰望天空,云自飘零水自流。
北斗七星闪烁生辉,倒映在水中。
看着这河流和天上银河的德兵卫和阿初,宛如夫妻星一般依偎着,哭泣着再次重复着他们的誓言。
美丽的爱情,纯洁的思想。
是心心相映、最为幸福的时刻。
然而,两人的死亡却并非如此平和。
“快点杀了我吧。”
在德兵卫举起手刺向靠在自己怀里的阿初时,手却颤抖着无法刺中她,忽左忽右,刀刃总是偏离目标。
好不容易刺中了阿初的喉咙,德兵卫一边颂佛一边用力刺,然而阿初的气息虽然逐渐微弱,却还没有死。她张着双手,尝尽了临终前的痛苦。
“德兵卫将刀刺进阿初的喉咙,一点点地用力,用力,用力——宛如那刀是刺在自己喉咙上一般,咕噜咕噜咕噜,一点点的搅动,搅动,最终刺穿。在无比痛苦之后——才最终死去。请你想象一下那种痛苦!要了断生命就是如此艰辛而痛苦的事!没有轻松的死法!人根本不可能简单,美丽,甜蜜的死去!所以近松笔下的死亡才会像破了皮的煎饺一样,生涩——痛苦——艰苦——不是吗?!因为死亡是如此痛苦,所以不要轻易去死——难道他不是想告诉看此剧的人要好好的活下去吗?”
《曾根崎情死》是根据现实中曾发生的事件改编而成的。
成功殉情的两人,也许曾让近松深深地为之心痛,并为这对恋人感到悲哀吧。也许他正因为此而产生了共鸣。
但剧本却并非是在讴歌殉情。近松其实并不是想写一个凄美的殉情故事。
所以他详细地描写了死亡的痛苦与残酷。
“如果近松他在这里的话,一定也会要朱里你活下去的!活着,不活下去不行!活下去!活下去——”
朱里以被斥责的小孩般的目光茫然地看着我。
而我终于一点点地走到了她跟前。
头发散乱的朱里顿时缩起了身子,更加用力地握紧了剪刀。
而我对着朱里伸出了双手。
背后传来倒吸一口气的声音。是心叶学长吗?还是三上?
“我并不认为德兵卫和阿初的殉情是他们的命运。真正的恋爱难道不应该是改变命运吗?就算德兵卫被流放,就算阿初被其他人赎身,但是只要活着,就有可能相遇。就算互相分离,只要自己和对方能坚持不变的信念,就根本不必用死亡来证明彼此的心意!与其说德兵卫和阿初是输给了不够宽容的世界,还不如说他们是输给了自己的心!”
朱里茫然了——仅仅是茫然而已。
我紧紧地握住了朱里的手。
“我相信有完美的结局。我相信,无论命运怎样的捉弄,只要能坚持下去,两个人一定能在某一天一起幸福地生活——也有不少这样的故事不是吗?”
只要活着,就必然会有变化。
心叶学长是这样告诉我的。
他说虽然只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但却是真理。他说没有什么事物是永远不变的。
所以,暗夜不会是永远!黎明总会来临!
朱里握着剪刀的手冷得像冰一样,在我的手心微微颤抖着,而她凝视着我的双眼,渐渐湿润了。
我轻声道:
“呐,虽然德兵卫和阿初的爱情是以悲剧结尾,但我想象中朱里的未来一定会有幸福结局。所以朱里,请相信我,活下去吧。活下去,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直到变成老奶奶,直到最后在另一个世界与松本相会,你可以责备他,为什么要丢下自己一个人先走呢?为什么你不肯选择相信我呢?”
朱里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冰冷的指尖也宛如花一般融化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