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认出了那是在晚宴上向自己致意的少年的声音。
“谢谢,可您真的不必……”
“我还有一些建筑和园艺上的问题想要请教先生。”
法多姆海恩伯爵掀开车窗帘的一角说道,用一种让人难以抗拒的声音再次提出邀请,约瑟夫拒绝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等坐上马车之后,借着车壁上烛光的映照,他才真正看清了这名少年的样貌。他看起来大概只有十五岁,烛光映着碎钻般的光在他深蓝色的发隙间跳跃:同样颜色的眼睛虽然有一边被罩住了,另一边却像最上等的宝石一样散发出着摄入的光芒;精巧的鼻梁和嘴唇一路下来,勾出了完美的侧脸线——他具有在贵族中都出色的样貌,但看起来并不倨傲,约瑟夫·帕克斯顿想不出这个素昧平生的少年之前为什么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为自己帮腔。
“我知道你心里在疑惑什么,先生,不过我会那么做只是因为我恰好同意你的观点而已,不用感谢我。”
夏尔玩味地看着被看透了心事一瞬间有些尴尬的约瑟夫,心里不禁感觉大好——从来都只有塞巴斯查恩能猜中他的心思,今天终于让他也体会到了将对方的下一步行动提前掌握的快感。
“真、真的?你也觉得……”
“因循守旧没什么意思,而且他们只是害怕一切新的可能动摇到他们地位的东西而已,还有那些无聊的贵族品味。”
“但您……”
即使不从宴会厅上人们的低声议论中得知这个少年也是最古老尊贵家族之一的继承人,仅仅从这辆马车就能看出拥有他的人必然身份尊贵。
“更多时候我把自己当成一个商人。”
男人终于意识到违和感在哪了,是对面少年语气中与年龄完全不相符的成熟。
“并且,我想您知道,光是观点正确是没有用的,不过您的作品已经提供了最好的证明。”
“您是指海德公园的展馆?”
实际上约瑟夫本人并不喜欢《笨拙》杂志给它起的这个脍炙人口的名字,在他眼中这并不是一座什么昂贵豪华的宫殿,更确切地说它不过是一个符合他美学的巨大花房。
“这是我这辈子打的最大的一个赌,当时很多人认为我不能成功……当然这也得感谢‘机遇兄弟’工厂,如果没有他们,我在短时期内不可能找出那么大量的玻璃来,再加上女王的首肯——”
他意识到自己一下子说了太多,停下来有些抱歉地道:
“抱歉,也许您对这个一点也不感兴趣。”
“不,我很受教。”
这少年虽然是贵族,可是说起话来并不让人觉得骄横,而那张如娃娃般精致的脸更是很难不让人心生好感,约瑟夫头一次发现他对于一个贵族也会想要有深入交谈的愿望,他通常都觉得他们不过是些实质比草包还不如的绣花枕头罢了。
透过被夜风吹起的窗帘,现在马车正好行驶到泰晤士河边,一个深夜巡逻的骑警和他们相交而过时还向马车举手致敬了一下。
“今晚的夜色很迷人,嗯?”
少年的目光飘向窗外,谈话暂时中断了,约瑟夫却仿佛觉得有些可惜似的,忍不住忐忑地这么说了一句。
“我在想,即使是在夜晚,在一个有不少巡警的街道或者公园里,要搬运一具尸体似乎很难不被发现呢。”
“尸体?”
约瑟夫吓了一跳,不知道对话是如何拐到那上面去的。
“喔,我只是突然想到了发生在海德公园的那几个案子,警方发现尸体都经过了转移,但明明夜晚公园里的巡警和这条街上的一样多——啊,抱歉,也许不该在您面前提到这个。”
夏尔回过头来,露出了歉意的微笑。
“那些小报硬说这接二连三的死亡是因为水晶宫的诅咒,让您觉得很困扰吧。”
“或许……诅咒这种东西是真的有也说不一定。”
约瑟夫迟疑了一会儿,不太确定地说道。
夏尔有些意外地挑起了眉毛。
“是吗?连设计制造出那么工业化建筑的人也会相信诅咒幽灵之类的事?”
“这……”
过了一会儿,大概是等不到回答,夏尔顾自孩子气地笑了笑。
“也是,既然恶魔存在,那么诅咒之类的也应该存在。不过如果这真是某个幽灵的诅咒,他的目的会是什么呢?唉……我对猜测这种事情总是很不擅长。”
每一个句子好像都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但对方看起来毫无章法的路数却扰乱着本应镇定的神经。少年的眼光落到了园艺师的手上,像是漫不经心地说:
“您的手上有伤痕,难道在这个季节还有花木要修剪么?”
男人不露痕迹地把手缩回黑暗中。
“这……只是被花园的玳瑁猫挠的小伤。”
“唔,那可是一只力气很大的猫呢。”
也许是提到小动物让他亮了亮眼睛,毕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到了前面岔路口的时候,约瑟夫坚持他可以从这里下车不用再送,而法多姆海恩伯爵也并未多加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