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即会意过来,接着说「我差不多该回去了」,一边起身。哥哥在分手时给我名片,他说如果遇到什么麻烦,记得要打电话给他。但是,哥哥没问我的联络方式。
时间接近傍晚,我和儿子站在人潮逐渐增加的月台上。哥哥的名片上只写着手机号码。他回乡下去,一定是为了去评估土地的资产价值吧。竟然会到没打算再回去的故乡,找找看有没有值钱的东西,他目前必定相当窘迫。
突然间,我感觉胃部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往上冒,不由得紧握儿子的手。只见直人以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仰望我。
「妈妈?」
「抱歉,妈妈,好像……」
不太舒服,当我想要继续这么说时,已经瘫坐下去。我听到站在身旁,像是粉领族的女孩慌慌张张地大叫:「站务人员!」
我如果有事和丈夫商量,一般大概都会选在晚餐时。不过那天,我一直等到孩子睡着,丈夫洗完澡后才坦承相告。我本来就觉得他一定开心不起来,和他接获之前好不容易拼到最终面试的那家公司,所发出的不录用通知相较之下,他的表情比那时候还要痛苦。
「这时候是不可能的。」
我对于丈夫的回答,答道:「我明白。」我早有心理准备,所以光听到这句话,其实就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实在没有自信。」
当我拉开儿子正在睡觉的和室拉门,准备睡觉时,丈夫在我背后呢喃。
「光是直人一个人,就不知道有没有办法好好供他念到大学了。我实在是没有自信。如果再多一个人,我……」
「那样的话搞不好就活不下去了」,他似乎是想继续这么说,不过终究没说出口。
「不要紧,孩子再生就有了嘛。」
丈夫僵硬地点头。
「晚安。」
「……晚安。」
我钻进儿子身旁的被窝,闭上双眼。我听着儿子平稳的气息,随着进入梦乡。
出乎意料的,堕胎手术简单迅速地结束。我觉得一分钟前才刚打麻醉,一回神一切都结束了,我人也已经躺在病房的床上。
护士发现我苏醒,立刻温柔地说:「先躺好别动喔。」
社区旁这间小型妇产科的单人房老旧又狭窄,不过暖气很强,感觉很温暖。
就算护士小姐不说,我也还没办法起身。并不是说哪里痛,身体的倦怠感反而让整个人觉得很舒服。
在恍惚之间,隐约浮现故乡景色。小学废校了,哥哥是这么说的。也难怪,因为我毕业时,全校学生只剩下五个人。
在那个没有产业也没有观光景点的村子里,已经没有人继续留下来了吧。只剩下被遗弃的房屋,在悠长的岁月间彻底老朽毁坏。日本到底还有多少像那样的小村落或小城镇呢?然后,人们就像是顺着小河随波逐流的竹叶小船,被冲到大河去,一艘艘地堆叠在大街上。所以,现在路上才会到处人满为患。如果老旧国宅不改建成更大、更新的住宅,实在难以容纳这么多人。
随波逐流、层层堆叠、几乎满溢的人们。在这个地方,是不是就连孩子都已经成为一种奢侈品。如果这边溃堤,人又会继续流向哪儿去呢?我今后又会流向哪儿去呢?
妈妈,听到有人轻声呼唤,我睁开双眼。眼前是儿子以及老婆婆俯视着我的忧虑脸庞。
「我和这孩子都好担心,所以才……」
老婆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今天将儿子托给隔壁老婆婆照顾,来之前还拜托她说「傍晚就会回来,所以别到医院来」。
我露出微笑。儿子阴郁的脸庞顿时展露光彩,然后仰望老婆婆,老婆婆也笑着对他点头。
但是,丈夫并没有照我的要求到医院来。
后来,丈夫将要任职的公司好不容易确定下来,我身体状况也逐渐好转,日子一如往常俐落稳定地流逝。
冬天时,儿子有一次因为发烧到四十度,连续两天烧都退不下来而住院。看着医师似乎难以应付的侧脸,我也做好最糟糕的心理准备。然而就在春天降临的同时,儿子随之康复。「身体大概都有抵抗力了吧」,医师说。
当儿子在撒满春天阳光的窗边翻阅绘本时。
「妈妈,我跟你说喔。」
我停下折衣服的双手,望向直人。
「我想养猫。」
他指向最爱的动物绘本说。
「那是不可能的,我们这边是公寓耶。」
「为什么公寓就不能养呢?」
「我们这里是五楼,要是小猫咪想到外面去,不就会摔下去吗?」
听到这样的藉口,儿子认同地说了句「这样啊」。然而就在我松一口气的瞬间,儿子又这么说出口:「那我们到神社去看流浪猫嘛。」
我们以前散步时,在神社后方发现一个大批流浪猫聚集的地方。我想一定有人固定在那里喂猫吧。
「嗯」,我沉吟。光看猫是没问题,不过如果有小猫咪,儿子一定会想要吧。要是说不行,又说不准他会不会乖乖听话。
「妈,有没有流浪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