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儿子突如其来地这么问。我眨眨眼,然后微笑。
「有啊。」
「真的?」
「要去看吗?」
「嗯。」儿子大大点头。
儿子藏在我的裙子后方,窥探状况。
在偌大的车站地下道,游民以纸箱做成的床睡在那里。两个人、三个人,那头还有四个人、五个人。我和儿子伫立于地下通道,凝视他们。看都不看他们一眼的过往行人,对于伫立于原地的我们,投予可疑的视线。
「这些人就是流浪的人啊?」
儿子似乎很害怕地问。
「是呀。」
「好臭喔。」
「流浪猫也会臭呀。」
我一说,儿子便颔首。
「他们会不会跟谁要饭吃呀?」
虽然害怕,他仍以充满好奇的双眼仰望我。
「妈妈也不知道耶。」
「是不是给他们一点东西比较好啊。」
「可是,妈妈什么都没带。」
儿子翻找自己的口袋,然后拿出一颗糖果。接着他缓缓靠近一名游民,随即将手上的糖果扔出去。
对方慢吞吞地张开双眼,打量确认我们后,似乎很害怕直往后缩,紧接着笨拙地起身离开。
「走掉了。」
儿子似乎很遗憾地说。
「差不多该回家了吧。」
「我想再看久一点。」
「直人也想当流浪的人吗?」
儿子露出稍微思考的神情。
「妈妈呢?」
被这么一反问,我为之语塞。
「和直人在一起就没关系。」
「我也是,爸爸也要在一起,不然不要。」
儿子以天真无邪的脸庞凝视我。他是以一个孩子自己的方式,顾虑到我的心情才这么说?还是真心话呢?我不知道。
「是啊,三个人在一起就不孤单了。」
我说着,牵起儿子的手迈出脚步。然后,我逐一望向睡在地下道的每个游民的脸庞。最近,也有很多女人。
刚到东京来的时候,我曾在这里看到一个很像父亲的人。那名当初说要外出赚钱,却从此一去不回的父亲。然而,我根本不想试着出声攀谈。因为如果发现那真是父亲,我应该也会变得想要唉声叹气。
如果真变成那样,就活不下去了。
随波逐流后聚集的人潮,我们正处于杯子的最边缘,一旦像母亲整日唉声叹气,一定会立刻溢出摔落杯缘吧。
儿子开始哼起卡通歌曲,我也跟着轻轻哼唱,儿子很开心地转向我。蓄积于眼角的水滴仅止于微微摆荡,闪耀光芒,并未滴落。我们甩动牵在一起的手,朝车站走去。
心中总有一把裁缝剪
「桌面有够乱。」
突然从背后被这么一念,我循声回头,看到柚木亚纪子双手交叉在胸前,俯视这边。
「啊?」
「小柴的桌面为什么会这么乱啊?」
说是生气嘛,感觉上还比较像是很想解开无论如何都难以理解的疑问,才开口质问。
「哪有什么为什么啊。」
「为什么不整理呢?」
「……我天天都想整理呀,只不过……」
我以露骨的反感语调说。只要每天认真工作,管你是桌面脏乱或是连续好几天穿同一条裤子,那全都是个人自由。
「你看,像这种东西不要了吧?快丢掉啊!」
她拿起放在高耸文件堆最上面的一张传真纸,想要揉成一团。我慌慌张张地制止她。
「你在做什么啊,也没问过我。」
「把这东西丢掉啊!」
「所以说不要随随便便丢人家的东西啊。如果是重要的东西怎么办?」
「如果是重要的东西,就不要这一张那一张地整天乱扔在桌上。你看,这里为什么还有个脚印啊?」
她摊开被揉成一团的纸张堵向我。上头的确有个形状清晰的脚印。
「不就是之前掉到那边去,不知道被谁踩到,可是对方又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扔,所以只好很亲切地帮你捡起来放好的啦!如果真是需要的东西,为什么不放好?如果是不需要的东西,又为什么不扔掉呢?」
她所说的话完全正确。虽然气恼,我还是道歉。
「真是不好意思。」
「之前拜托你的照片呢?」
她劈头冒出这么一句和原先话题毫无关系的话,让我愣了好半晌。
「啊,是、是滑雪场的照片吧?唔,我是在早上拿到的,然后……」
我拨开层层叠叠的资料以及文件山,翻找褐色信封。那是下期杂志要广告的新滑雪场照片,她仿佛打从心底拿我没辄似地大大叹口气。
「请等一下,刚刚还在这的……」
「拜托你明天早上之前可务必要找到啊,还有顺便也把桌子整理一下吧。」
她说着,转身背对我,然后走出门离去。我大声咋舌,一屁股用力坐到椅子上。
「柚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