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沉声低语,我一句也听不懂。
「我根本就听不懂啊,爸!」
「里奇。」父亲不容分说地指着大路前方。「去吧!」
父亲总是这样,常有突然之举,而且态度强硬。
或许有一天,我也会有自己的儿子。到时候,我会怎么对待自己的儿子呢……算了。要到那样的年纪和身分,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往后的日子,我是否能好好活下去,都还是个问题。
总之,当时在幽暗的大路上,我紧紧抱住父亲,但他却猛然将我高举过顶,甩身抛出。
真是的。这算哪门子的父亲啊!
「你自己一个人走吧。」
「别、别开玩笑了,爸。到底是为什么,我们为何一定得在这里道别不可?还叫我自己一个人走,我会被山贼攻击的!」
「没有时间了。」
我扑向前想抱住父亲,但他却缓缓将我举起,开始不住地转动。「我在山路上教你剑术,为的是什么!甚至还在你爬坡爬得上气不接下气时,要你正确地挥刀,就是要以此锻链你。你早就能够保护自己了。」语毕,他将我一把抛进草丛中。
若非过去在练剑时常被父亲摔掷,我很有可能会就此扭断颈骨。
我弹向地面,在地上翻滚,星空在我的眼中盘旋,我已分不清东南西北。周身疼痛不堪,迟迟无法起身。
「唔……爸,你好过分……」
尽管我想朝父亲身后追去,但我已无法站立。
「再见了,里奇。」父亲的背影消失在漫漫荒草中。沙沙沙,脚步声渐行渐远。最后,父亲留下一句彷佛叹息般的话语。
「你要让自己变得更强。」
2
父亲并不是一名骑士。难道他真正的工作是盗贼?
我是小偷的孩子?!
时至今日,在这里我仍两度提到「我不是小偷」,为自己从大学里取走笔记本的行为辩解。也许是因为当时内心所受的冲击,就像无法孺平的外伤一样,始终残留在心底。
那夜我受到的冲击,是有生以来未曾有过的体验。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父亲冷不防地向我诀别,抛下我一个人。
父亲瞒着我从事「真正的工作」,这是事实。但他接下来要潜入的地点,竟然是戒备森严的贵族城堡?!
在这层意涵下,我的心灵大受打击。对了,还连身体也突然被父亲抛飞。
就算再怎么没时间,或是嫌孩子哭哭啼啼,紧抱着不放……也不该把我摔出去吧!现在回想起来,更深感父亲的无情。
总之,当时我被丢向大路旁的草丛里,翻了几滚,痛得仰躺在地,无法起身,咬牙忍痛了十几秒之久。这时,父亲的脚步声已然远去。
头顶是一片无垠的清冷星空。「呼、呼。」我不住喘息,思索着方才父亲从我头顶离去时遗留的那番话。
——今晚,我将在这里的领主城内与敌人交手。
「爸……」
我呻吟着撑起身,勉力想要站起。四周高大的荒草叶片擦过我脸颊,留下一道道伤口。
「好痛。」
——我打听到的情报是真的。接下来,有一项已着手进行的工作,等着我去完成。
「爸。」
我好不容易才站起身来,绑着帐篷的行李就这么搁在路旁,我离开大路朝父亲离开的方向奔去。
「爸,别开玩笑了。等等我啊!」
我之所以急忙追向父亲,是因为我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这么做了。那座犹如黑色小山般,从地面上微微隆起的黑影,只要朝它接近,就会让自己面临危险,但当时我已无法做出合理的判断。
夜寒料峭。愈是星空万里的深夜,愈是接近黎明时分,空气就像结冰般冷彻肌骨。我在这寒天下奔跑着,想找寻前方父亲那身穿白色巡礼服的背影。
别闹了,别再闹了……我边跑边喃喃自语。突然丢下我一个人就此诀别,爸爸到底在想什么!说什么会有生命危险,要我自己逃命去,这实在太乱来了。爸爸会发生什么危险吗?!
年仅十二岁的我,拖着疼痛的双脚向前奔跑。
黑暗中,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爸,你说真正的工作,到底是指什么?要潜入领主的城堡里——未免太危险了吧!贵族的城堡戒备有多森严,你知道吗?解说「世界的组成」时,你告诉我世上有一种扑杀入侵者的装置,还说贵族为了防止属下叛变,在家臣居住的房间与主人的高塔之间不会设置通道等等,甚至还在地上画出其构造让我明白的人,不就是爸爸你吗?
不对。对城堡结构了若指掌,应该不算是学问的范畴,也许那是盗贼特有的知识。之所以被迫离开故乡,周游列国,也是因为爸爸过去所犯的罪行……
虽然不是因为脑中闪过这种念头的缘故,但我旋即气喘吁吁,在深夜空无一人的大路上,双手撑膝,不住喘息。不论我跑得再远,都不见父亲的踪影。
我朝黑暗深处定睛凝望,放眼环顾四周。父亲或许早已在某处备好快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