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形噗通一声沉进我体内。然后我迫切感受到在我躯干内潜行的异形蠕动著往上爬,「呜、哇、咿、咿、咿!」的大叫。这个钻过内脏间缝隙冲上来的东西,丝毫不减缓势头,一路冲进脑里。
被人在脸上钻来钻去,让我觉得想吐,但我注意到知觉缩小了。这种感觉的真正来源在四肢。四肢完全无法自由活动,手脚仍然沉重,但还是动了。就像被某种透明的事物推著走似的,擅自以生硬的动作不断活动。我直视四肢,当场连话也说不出来。
感觉就像有几十根手指抓住我的嘴巴与眼睛,夺去我的自由,所有的行动都受到束缚。生硬的动作就这么慢慢变得顺畅,于是展开了一段飞奔。就在正前方的仰躺男缩起灰色脚的同时,我遵从一种不属于我的意志而开始奔跑。我从右侧的一整片陨石坠落现场飞奔而过,也不怕受伤,就冲进正面的树丛。想也知道这样会痛,速度却完全不放慢,所以树枝深深划进露出的手臂。脑袋里的这家伙想说不是她的身体,就给我胡搞瞎搞。但即使想抱怨,背后却不停传来沙沙作响的爬行追赶声,刺激我的恐惧。在这些声响的刺激下,内部决定再把运转速度加快,这时我已经连意识都变得朦胧。
人死的时候,就会像这样意识渐渐朦胧吗?还是说,会感觉像是倒栽葱摔进黑暗深渊呢?
不知不觉间,我人已经在半山腰上,手和膝盖撑著地。四周有著树木围绕,展开左右夹攻的蝉鸣非常吵,感觉就像用声音殴打我。我已经不只是扫兴,甚至觉得快发疯了。汗水就像下雨一样,从自己身上滴下,在地上滴出了黑色的水迹。沿著身体流过的汗水,也都湿润地溶进刚刚弄出来的许多细小伤口上。
说是山上,但我抬头往四周一看,就看到墓园的边缘,所以要下山应该不成问题。更重要的是手脚。我必须先确定我是凭自己的意思将手撑在地上,还是至今仍然被操纵,才跪在地上。
从手肘往下震动,手臂缓缓的往旁边移动。
「……动了。」
一意识到这点,就觉得手指发麻,我连连甩动这只手。然后握起拳头,确定能够用力。确定恢复正常后,我就松懈下来,也不管自己人在泥土上,就这么软倒在地。我往地上一躺,发现或许是因为山上晒不到太阳,泥土坚硬又冰冷。但我的腹部有塞著异物的感觉,搞得我马上又坐起身体。这个冒出来的异物,不用说也知道就是异形。
现在我对她那亮泽的皮肤与头发,产生的是恐惧与一抹的怒气。
「你……控制我了吗?」
「要是不快跑,就会连著你一起遭到捕食了。」
异形垂著头,始终面向下方回答。换做是平常,她会立刻把背挺直,恢复正常,但这次她一动也不动。
「都移动了这么远,应该不要紧吧。」
异形做出按住额头的动作。像这样异形明显表达难受感觉的情形,还是第一次。异形也有「感觉」这件事,让我暗暗吃惊,而她难受的情形,也透过从肚子冒出来时的震动传了过来。
但我的身体也沉重到让我没有余力去关心异形,尤其是脑袋。
我呼吸仍然粗重,闭上了眼睛。
看得见异形。
「…………………………?……!……?」
她不是在眼睛外,而是在眼睛里。
我弹了起来。
「这是怎样?」
我想也不想就用手掌遮住右眼,但异形仍然待在里头。
「我能在眼睛里看到你。」
不,反而应该说只看得到异形。我和从右眼下册冒出来的异形对看。
我只能这么形容。而真货异形也蠕动著挪到我面前,内外两个异形的样貌一模一样,都看著我。
「果然同化的情形加遽了啊。」
「同化?」
「就是说,我习惯了你的身体。」
待在外面而不是眼睛里的异形,对我说出不是闹著玩的说明。
「本来我得再花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慢慢理解你的构造才行。」
「……你为什么会在我眼睛里?她是谁?」
「不知道。」
异形不只对我,对疑似她副产物的东西,也一样说得事不关己。
这是多么不负责任。
眼睛里的异形,处于一种矛盾的状况,感觉就像她待在眼睛里头,我却是用右眼看著她。我自然而然在放到右眼上的手掌与手指上加了几分力,让皮肤变形,指甲就像挖过地面似的划破脸颊。但留在眼睛里的异形,用比本体更漫不在乎的表情一直看著我。
我在眼睛里和她视线交会,脑子试图理解这样的状况而发出哀嚎。
我只想大声喊叫,扯下脑袋,只用躯干跑掉。
我一口气失去自信,觉得自己没办法维持自我到两年后。
也或许就是因为变得丧气,我忍不住问出了最想问问看的问题。
「我说啊,你为什么要毁了这个星球?」
「因为我就是这么过活的生物。」
异形的回答当中,没有一丝的迷惘。
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