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冲着我和皆川先生之间略带温度的空气说:
“没有相信皆川P的话,我真是愚蠢。”
比起因为那种莫名其妙的理由道歉,还不如干脆说是垃圾了。我无地自容,抬不起头来。
“老师,果然让外行来写太勉强了啊。现在也不迟,还是去拜托专业的作词家吧。”
皆川叹着气说道。
原本他就是那么打算的,实际上也试过一次。他让专业的作词家把我姑且算是写好的词修改得面目全非,然后拿给律子小姐,称是叶山理久央写的,却被她一眼就看穿了。
“我接受这份工作的条件可是让他作词。”律子小姐撅起了嘴。“不然我才不会写什么主演唱的电影主题歌。”
我畏缩了。怎么回事啊。说真的,这个人为什么对我有这么高的期待?我明明只不过是待在网络的角落里,像小虫子一样蠕动着吐出泡泡的博主。
“不过,录不了试听带也很难办啊。没办法,我就先用随便的歌词唱唱吧。”
律子小姐和桝崎先生一同回到隔音室,准备录制主唱部分。连歌都是自己唱吗,那样的话词也让她自己来写不就好了?虽然这么想,但是听了她唱的词,我就改变了想法。律子小姐所说的“随便的歌词”真的很随便,全都是“好想像淋浴一样喝美味的酒”,“好想乘着船把刚钓到的鱼做成寿司吃了”还有“好想跳进草原犬鼠群里软乎乎地睡午觉”这种接连不断的个人欲望。无论是曲子、演唱技巧还是伴奏都很出色,反而更加突出了歌词的苍白无力。
“我非要把这样的试听带交给对方吗……”
皆川先生沉痛地呻吟。
皆川先生和桝崎先生回去以后,我一边整理工作室,一边小心地问律子小姐:
“那个,以前我也问过……为什么找我这种人作词?”
律子小姐微微歪过头,似乎无法理解。
“你听过我的歌词了吧?我不懂诗意,只能想出那样的东西,所以自己是不行的。”
“不是、这倒是没错,但我不是在问……”
“归根结底,日语是种非常不适合创作诗歌的语言。你能明白这一点吗?”
我眨了眨眼睛。
“……是吗?”
“以前,我曾把这话拿到一次杂志的对谈上,倒是把对方的什么权威诗人给激怒了。因为我当时说‘说到底,所谓的诗到底是什么啊’这种话。”
我只能微微摇了摇头。律子小姐躺在工作室墙边的沙发上,一边反复用手撩起自己的黑色长发,一边继续说:
“虽然我也没法准确地定义,但是我知道诗的一个必要条件,那就是韵文。韵文你懂吗?说白了,就是具有‘作为声音的语言’之趣的文章。构成言语的音素,音的强弱、长短、高低——让语言在这些因素上具备统一性,交相呼应,体味其中的奥妙。这就是韵文,是诗之所以为诗的一个必要条件。可是那个权威诗人却激烈反驳,说也有不具备韵律的诗,就是散文诗那个东西。不过啊。”
律子小姐嘲讽般眯起眼睛,用鼻子哼了一声。
“散文写出的诗这种东西,需要平时熟练驾驭韵文的诗人故意放弃音韵之美才有意义。比如说歌德的《浮士德》,全篇都用韵文填满,但唯独《阴暗的原野》一节是用散文来写,给人带来不可思议的浮游感。再比如说保罗·西蒙[注]的歌几乎全都是韵文,但唯独《America》的歌词用散文来写,酝酿出切实的真实感。说到底,都没体会过韵文就自称诗人,明明只会写散文还说什么散文诗,真是滑稽可笑、荒唐至极。……听我这么说以后,诗人就生气地走了,结果对谈也没能被报道。”
(译注:全名保罗·费德瑞克·西蒙,是美国一位流行音乐歌手、唱作人、吉他手,音乐制作人;也是六十年代著名民谣音乐二人合唱团西蒙和加芬克尔其中一员。)
“那是当然的啊!”
“有异议的话用韵文滔滔不绝的反驳就好了啊。说唱歌手们不都是那么做的吗?连他们都比那个诗人更懂得诗意。总之日语是一种非常缺乏音韵奥妙的语言。首先,日语没有音的长短这一概念。构成语句的所有发音都是按相同的长度精确分割,所以唯一得到发展的韵律就是七五调了[注]。其次,日语完全不适合押韵。”
(校注:指七个音节的语句后紧接五个音节的语句,并如此反复。多见于日本诗歌中。)
“你说押韵,就是韵脚一致吧?”我慎重地插嘴问道:“刚才你不是拿说唱歌手来举例的吗?有很多用日语说唱的人呀。”
“当然。而且他们比任何人都能痛彻地体会到日语不适合押韵这件事。要问原因,那是因为用日语押尾韵是非常简单的。不仅谓语一定在句末,而且通过动词的活用变形,词尾的音就都变得相同了。这一点稍微思考一下就能明白吧,叶山君。”
看到律子小姐捉弄人似地斜视的目光,我稍稍思考了一下。
确实,我能明白她说的事。比如我们很容易写下一长串句末都以“-aru”结尾的文章。即使不刻意去